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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黄瑜珊

编辑/漆菲

短暂停火两个月后，当地时间3月18日清晨，以色列战斗机对加沙地带发动了新一轮空袭。时值斋月，人们正在为封斋做准备，火焰划过天空，爆炸声震醒了宁静的城市，不少建筑物摇摇欲坠。

不久后，以军承认发动了“大规模袭击”，并称：“此次计划在以色列国防军内部秘密推进，以营造一种出其不意与欺骗的效果。”

据哈马斯媒体办公室称，截至3月20日，以军袭击已造成591人死亡、1042人受伤——这是1月19日停火以来最大规模的一次空袭。如今，以军在加沙地带南部、北部和中部的地面行动持续进行。以色列空军也继续打击加沙地带多个目标。

3月18日，加沙某个医院的太平间外，空袭遇难者的亲属悲痛万分。

战火何以重燃？

以色列的本轮空袭意味着自1月19日以来的停火画上句号。

以国防部证实，在有关进一步释放人质的谈判陷入僵局后，以色列决定“恢复与哈马斯的战斗”。以军将此次行动形容为“先发制人的打击”，“因为哈马斯随时准备发动恐怖袭击、集结军队和重新组织武装”。同时，以色列总理办公室称，此次行动是在哈马斯“多次拒绝释放人质并拒绝美国和调解人提出的新停火建议后”下令进行的。

据英国《每日电讯报》了解，此次“大规模打击”针对的是哈马斯的中级军事指挥官、领导层官员与军事基础设施。以色列媒体称，此次袭击利用了斋月期间当地人生活习惯的变化，人们往往会昼伏夜出。此次突袭造成数名哈马斯高级官员死亡，包括长期担任加沙地带的政府事务管理委员会主席伊萨姆·达利斯（Issam al-Daalis）。

3月18日晚，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宣布，以色列已“全面恢复”对加沙哈马斯的战斗，这次袭击“只是开始”，并承诺将“增加军事投入”。

以军威胁称，如果哈马斯不恢复“真正的谈判”，军事行动“只要必要就会持续”，并将扩大到空袭之外——这暗示着新一轮地面军事行动迫在眉睫。驻扎加沙边境的英国广播公司（BBC）记者证实：以军已发出征召4万名预备役士兵的通知。

加沙边境，以色列士兵正在站岗。

按照以色列的说法，此次空袭也是为了进一步推进停火协议的达成。以色列外交部长萨尔称，袭击对于打破僵局是必要的：“过去两周半，我们陷入了僵局——没有空袭，人质也没有返回，这是以色列无法接受的。”

1月19日达成的停火协议分为三个阶段，每个阶段为期42天（6周）。其目的是释放所有以色列俘虏——无论是平民还是军人，无论活着还是已故；释放若干巴勒斯坦囚犯；实现“持久和平”；终止以色列对加沙地带的占领与封锁。

然而，该协议自生效以来一直很脆弱。其间，巴勒斯坦官员指控以军数百次违反停火协议，对加沙地带发动袭击，造成140多人死亡。以色列方面则声称是哈马斯多次违反停火协议，利用人质进行宣传，并扣押援助物资。

第一阶段停火于3月1日到期后，以色列提议将休战期延长至斋月和逾越节之间。但这一提议遭到哈马斯的拒绝。随后以色列决定停止让人道主义援助进入加沙地带。3月15日，以军轰炸加沙地带北部，造成九人死亡。三天后，以军开启新一轮大规模空袭。

以色列总理办公室在本轮袭击后称，重启袭击是为了“实现战争目标”，即归还所有人质、瓦解哈马斯的统治与军事能力、消除未来来自加沙的任何威胁。

此前为破解谈判僵局，美国指派的中东特使史蒂夫·威特科夫（Steve Witkoff）提出一项“将临时停火延长50天”的计划，以讨论第二阶段停火事宜。该协议与第一阶段的要求大致相同，要求哈马斯立即释放剩余人质中的一半，其余人质将在达成正式停火协议后获释。与此同时，该协议同意以色列保留重启战争的选择权。

内塔尼亚胡3月2日宣称，以色列方面接受了威特科夫的提议。哈马斯方面则拒绝接受，坚持全面执行1月19日达成的停火协议，还批评说，以色列“企图逃避协议并避免进入第二阶段谈判”。

除去外部因素的影响，以色列国内局势与内塔尼亚胡的个人原因也加速了停火协议的终止。眼下，这位以色列总理正面临其政治联盟内极右翼成员的压力，他们要求重启加沙战争，以彻底消灭哈马斯。

一名巴勒斯坦男子在加沙地带北部拜特拉希亚的印尼医院哀悼在以色列袭击中丧生的亲人。

批评者认为，此次袭击是为了转移国内民众的注意力，从而忘记内塔尼亚胡即将面临的严重法律指控与政治危机。根据以色列法院的安排，内塔尼亚胡原本应于3月18日在其涉及的腐败案审判中出庭陈述，这一安排由于加沙战火重燃而被取消。

此前，内塔尼亚胡多次要求取消对其腐败案的审讯，以便能集中精力处理加沙战争。该案审判已进入第五年，双方律师均表示，由于内塔尼亚胡数次拖延审讯，整个听证过程或将推迟到2026年4月。

以色列记者戴维·霍罗维茨（David Horovitz）在其创办的《以色列时报》上发文质问道：“重启战争解决了内塔尼亚胡个人及其政治联盟的问题，但以色列社会的问题呢？”

加沙再成炼狱

哈马斯表示，以色列已恢复对平民的“侵略”，并称，内塔尼亚胡通过“无端升级”战争、推翻停火协议，从而“将加沙人质置于未知的命运中”。哈马斯官员伊扎特·里谢克（Izzat al-Risheq）威胁说，内塔尼亚胡重启战争是“牺牲人质并判处他们死刑的决定”。

以色列军方人士称，最近几天，哈马斯重组部队的行动有所增加。3月20日，哈马斯向特拉维夫发射了火箭弹。哈马斯称，之所以没有立即回击，是为了让调解人有更多时间向以色列施压。但随着死亡人数不断上升，哈马斯决定直接“作出回应”。

“人质与失踪者家属论坛”（Hostages and Missing Families Forum）是由此前被哈马斯绑架到加沙的人质家属以及袭击中的失踪人员家属共同建立的机构。

加沙城的阿赫利医院，一名妇女在辨认亲人尸体时悲痛不已。

最新袭击发生后，该机构指责以色列政府“彻底欺骗”了国际社会，退出了“原本可以让所有人回家”的协议。其在一则声明中控诉道：“以色列公民最大的恐惧变成了现实：以色列政府选择抛弃人质。”按照以色列官方的说法，目前仍有59名人质被关押在加沙，其中24人据信还活着，其他人推测已经死亡。

此前随着停火协议的推进，数十万加沙人原本已经返乡，但如今，其中不少人被迫再次逃离——他们所在的街道与社区皆化为废墟。据联合国的人道主义伙伴估计，截至3月19日，已有超过6.8万人因撤离令逃离。联合国近东巴勒斯坦难民救济和工程处主任专员拉扎里尼形容，自从战争开始以来，这些人就像“弹球”一样在加沙地带被赶来赶去。

以色列发布的阿语声明，要求加沙人撤离与以色列接壤的地区。

空袭过去数日，救援人员仍在努力营救被困在废墟中的人。汗尤尼斯纳赛尔医院的急诊医生穆罕默德·奇什塔（Mohammad Qishta）表示，医院的现场“惨不忍睹”：“我们收到了很多尸体和残骸，大部分是儿童和妇女。”

突袭给加沙民众的身心造成巨大伤害。无国界医生组织加沙紧急救援负责人克莱尔·尼科莱特（Claire Nicolet）表示：“当地居民陷入了完全的恐惧。他们意识到这是战斗的全面重启，他们非常担忧，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随着战火重燃，以色列无限期关闭了拉法口岸。“医疗转移目前已经停止。”尼科莱特无奈地说，“此前，每天都有伤员从拉法口岸被送出去救治……如今，这一人道主义通道也被叫停了。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加沙当前的医疗资源早就无法满足伤员激增的需求。根据来自13家医院的报告，自3月18日以来，已有数百名创伤患者接受了治疗。鉴于如此庞大的病患数量，卫生合作伙伴警告称血库库存即将告罄。

联合国人道主义事务协调厅则于3月19日发布报告称，以色列阻止医疗设备进入加沙，包括20台新生儿重症监护病房呼吸机和9台便携式新生儿培养箱。除了药物与医疗用品，以色列也对所有人道主义物资实施了全面封锁，包括食品、水、烹饪材料和其他必需品。

以色列此前宣称，自1月中旬达成停火协议以来，每周有4200辆运送援助物资的卡车进入加沙，其中一半物资会运往加沙北部。该地区是援助物资最难抵达的地区，粮食专家一度警告，该地区即将出现饥荒。但自3月2日起，以色列已停止向该地区运送物资。

封锁导致主食价格飙升，加沙北部的蔬菜价格上涨了两倍，至少有六家受到世界粮食计划署补贴的面包店因缺乏烹饪用品与天然气被迫关店。此外，以色列还切断了加沙南部海水淡化厂的电力供应，限制了当地约60万人获得清洁水。

“今天，我感觉加沙是一个真正的地狱。”3月18日，吉汉·纳哈尔（Jihan Nahhal）见证了亲人的死亡后，如此感慨道。

以军空袭后，加沙地带南部城市汗尤尼斯满目疮痍。

获得美国背书

以色列的此次袭击得到了美国的授意。白宫新闻秘书卡罗琳·莱维特（Karoline Leavitt）表示，特朗普政府在以色列重启袭击前曾与其进行磋商，特朗普“全力支持以色列国防军以及他们最近几天针对加沙地带采取的行动”。美国将停火协议的破裂归咎于哈马斯：“他们本可以释放人质延长停火，却选择了拒绝和战争。”

以色列国防军进入叙利亚。

自特朗普上台以来，美国恢复了前任拜登政府暂停交付给以色列的武器。2月16日，约1800枚 Mark 84通用炸弹抵达以色列，每枚炸弹重达一吨，爆炸效果强大，这些足以摧毁加沙。

美国曾与卡塔尔、埃及一道作为调解者花了数个月时间促成停火。遭到美国“背叛”后，后两国正紧急尝试开启谈判以阻止局势升级。埃及总统塞西表示，此次袭击是“故意让加沙地带变得无法居住，迫使巴勒斯坦人流离失所”。卡塔尔外交部亦发声明称：“以色列不断升级的政策最终将点燃该地区的怒火，破坏其安全与稳定。”

卡塔尔和埃及是以色列和哈马斯之间的主要调解人，他们表示需要加强努力，以实施加沙停火协议的三个阶段。

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对以色列的袭击“感到震惊”，表示加沙人民正在遭受“难以忍受的苦难”，并进一步呼吁“尊重停火，恢复畅通无阻的人道主义援助，并无条件释放剩余的人质”。局势的升级也让安理会召开紧急会议以解决危机。

袭击发生几小时后，英国外交大臣拉米公开谴责以色列的行为违反了国际法，这也是加沙战争爆发以来英国政府首次采取如此强硬的立场。此次声明被认为可能影响到英国未来对以色列的武器出售。

随着阿萨德政府倒台，之后以哈达成停火协议、库尔德工人党领导人奥贾兰宣布解散该党等一系列事件，传递出中东地区走向和解的信号。然而，这一趋势并未持续多长时间，因为它似乎不符合以色列的利益。

在应对哈马斯的同时，以色列利用叙利亚处于过渡阶段对其进行军事扩张，并宣布在叙南部建立更广泛的“非军事区”，并利用叙利亚现存的宗派与族群矛盾分化德鲁兹人，以削弱目前掌权的“沙姆解放组织”。

然而，以色列的行为可能会把一个原本愿意妥协的国家变成对手。以色列的持续入侵反而让沙拉领导的叙利亚临时政府加深与土耳其的防务合作，以阻止以色列进一步扩张。

以色列对加沙的封锁与袭击也加剧了红海的紧张局势。1月加沙地带停火协议达成后，胡塞武装一度暂停在相关水域的军事行动。近期，以色列对加沙地带重启封锁，胡塞武装随后宣布继续禁止所有以色列船只在指定区域内通行。

3月16日至19日，胡塞武装在红海对美国航母发动了四次袭击，还声称将袭击美国商船。随着以色列的加码行动以及美国对伊朗不断施压，附近海域的安全风险将进一步提升。

突尼斯前总统马尔祖基对此警告称，内塔尼亚胡政府试图通过升级对抗将区域各国拖入更大的战争中，并通过加速与周边国家的摩擦引发中东地区更为复杂的内部冲突。“尤当新任美国总统特朗普是一个反复无常、不可信的政客，他被以色列拖入了一场新的战争。”马尔祖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