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你收到一封没有字的信,就表示我已经牺牲了。”1931年3月,满怀期待的李志强收到来自丈夫陈毅安的信笺,打开后,竟是两页素白信纸,顿时泪流满面。

陈毅安和李志强:家书无字岂无情

1927年,陈毅安与李志强在广东韶关合影。

一见钟情定终身

陈毅安,又名陈斌,1905年生,湖南湘阴人。1920年考入湖南省立第一甲种工业学校,1922年加入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1924年转入中国共产党。1926年进入黄埔军校第四期学习,毕业后参加北伐。1927年9月,参加毛泽东领导的湘赣边界秋收起义。上井冈山后,参与保卫井冈山根据地的多次斗争。1930年,担任红三军团攻打长沙战役的前敌总指挥,8月7日在战斗中不幸牺牲,时年25岁。

陈毅安和李志强的爱情属于一见钟情。1923年,陈毅安在湖南省立第一甲种工业学校读书,回乡拜访他的小学语文老师邹先生时,遇上了师母的外甥女——还在湖南省稻田女子师范读书的李志强。初次见面,两人就对彼此情有独钟。当年八月中秋,由师母做媒,陈毅安与李志强定下终身。由于革命工作的需要,二人聚少离多,书信就成为他们交流思想和表达情感的主要方式。

陈毅安与李志强的家书的写作时间是1923年至1927年,正是陈毅安投身大革命期间,同时也是他与李志强的热恋期。在一封信中他这样说道:“现在我进了学校,老实不客气对你不起了,也已经同别人又发生恋爱了,这个人不是我一个人喜欢同她恋爱,世界上的人恐怕没有不钟情于她,这个人,就是列宁主义。”

陈毅安把列宁主义当作自己的恋人,等于是把这种信仰当作了一生的伴侣去追求。即便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的血雨腥风中,陈毅安依然信仰不变、主义不变。“思前想后,除了我们努力革命,再找不出别的出路,把一切旧势力铲除,建设我们新的社会,这个时候才能实现我们真正的恋爱……”

陈毅安在家书中一再表达了对信仰、对初心的恒守如一。“莫名其妙的我,现在已经正式毕业了。重大的军事工作就要担当起来,我是非常恐惧的。但是我们中国,受了帝国主义八十余年来的侵略,事实上是不许可我们求甚(什)么高深学问,造博士的头衔的,所以我就毅然决然,把我所学的革命技能,不顾一切、切实地工作起来,不达到我的目的地——烈士墓不止。”

深爱着陈毅安的李志强,舍不得他流血牺牲,希望他毕业后当教员,不要上前线打仗。陈毅安总是耐心地开导她,并在信中写道:“我上次同你说的,爱情固然要好,但不要成为痴情。换句话说,不要牺牲一切来专讲爱情。如果人人不去流血牺牲,那中国就无药可救了。”

衡阳雁去总关情

陈毅安与李志强心心相印、十分恩爱。从恋爱到结婚直到壮烈牺牲,陈毅安在戎马倥偬的短暂革命生涯中,给妻子李志强一共写了54封家书。这是一封1927年4月10日的家信,陈毅安在信中这样写道:

最亲爱的妹妹,你不要畏难吧!十八层地狱底下的中国,今日也得见青天白日了。眼见得帝国主义军阀及一切反动势力快要到坟墓里面去。一钱不值的我们,也要做起天下的主人了。努力!努力!前进!前进!我们的目的地终会到达啊!

最亲爱的妹妹,我知道你是舍不得离开我的,也知道你是难过的,但是受革命驱使的我们,说不得这样多了,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我希望我们的军队开至前方,不开至前方在八九月也要回来同你见一面啊!或者我们的问题在那时也可设法来解决,你安心吧……

这些家书也从一个侧面记述了我党建党初期艰苦卓绝的革命历程和重要史实。1927年4月12日,蒋介石在上海发动反革命政变,大肆屠杀共产党员、国民党左派及革命群众。陈毅安在18日的信中写道:“我们的军队要与反动派的军队在广东英德一带决一死战。”

1927年7月15日,汪精卫在武汉发动反革命政变,与南京蒋介石政府同流合污。在8月9日的信中,陈毅安记述了随部队离开武汉开赴南昌的情景。9月20日的信则记载了秋收起义军第一团与毛泽东领导的第三团会师浏阳文家市。10月3日的信中记载了秋收起义军奔赴井冈山的艰苦历程。

上井冈山以后,即便在艰苦的行军打仗中,陈毅安始终不忘给李志强寄去书信。小小的信笺,既承载着他们忠贞不贰的爱情,也传递着陈毅安的信仰和乐观主义情怀:“我天天跑路,钱也没得用,衣也没得穿,但是心情非常愉快,较之从前过优越生活的时代好多了,因为是自由的,绝不受任何人的压迫。但最忧闷、最挂心、最不安心的,就是不能单独同你坐在一起,而且信都很难同你通了。这是何等的痛苦啊!”

陈毅安看似文弱,实则智勇双全。毛泽东在《西江月·井冈山》一词中的“黄洋界上炮声隆,报道敌军宵遁”,赞颂的是黄洋界保卫战。而在前线指挥战斗的就有陈毅安,他曾指挥两个连击退了敌人四个团的进攻,守住了大本营。那一年,他只有23岁。

1929年,陈毅安在井冈山斗争中受伤,秘密回到湖南老家养伤,终于迎娶了心爱的姑娘。国难当头,陈毅安只能将爱情珍藏在心底,没过多久,又挥别妻子重返战场。没有谁生而英勇,陈毅安也曾暗自悲伤。“恐怕他人笑我没有革命的勇气,而不敢流泪”,但他深知,唯有自我牺牲才能“建筑一个光明灿烂的国家”。

望断天涯君不见

“如果有一天,你收到一封没有字的信,就表示我已经牺牲了。”这是陈毅安与妻子李志强的约定,也是“无字书”的由来。

1930年,陈毅安在指挥部队撤出长沙时壮烈牺牲,年仅25岁,他贴身的唯一遗物就是这张被鲜血浸透了大半的合影。而这一切,李志强并不知晓。

1931年3月,李志强收到来自上海的一封信,信封上是熟悉的字迹,她欣喜地把信拆开,可信封里却只装着两页素白信纸,没有任何文字。他们的儿子陈晃明回忆说:“我刚出生不久,母亲李志强就收到了这样一封无字信。顿时,原本盼望丈夫消息的满心期待变成了夺眶而出的汹涌泪水。他们生前就约定了,父亲说过,牺牲了我会告诉你一声,就是无字信表示我已经不在人间了。收到这封无字书信的时候,我母亲就放声大哭,知道他为革命已经牺牲了……”

收到“无字书”后,李志强望穿秋水,却再也没有接到丈夫的下一封来信。在兵荒马乱中,她带着刚出生的儿子陈晃明东躲西藏,这些书信成为她的精神支柱。她也曾四处寻找显字药水,祈祷着这只是一封密件,而不是绝笔书。

1937年9月,李志强带着一丝希望,给延安八路军总部去了一封信,询问丈夫的情况。20天后,她收到八路军副总指挥彭德怀的亲笔回信:“毅安同志为革命奔走。素著功绩,不幸在1930年已阵亡,为民族解放中一大损失。”噩耗传来,李志强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人们往往只看到英雄的赫赫战功,为英雄的鲜血讴歌,却容易忽略英雄背后女人们的命运。她们用长时间的孤独、坚忍与酸楚守护着一个残缺的家。那何尝不是一场战争,一场与看不见的命运相搏、不能有一丝松懈的战争。陈毅安牺牲后,李志强的不易和担当,生活中所遇到的种种困难和艰辛可想而知。1934年,她离别湖南湘阴界头铺到了长沙,考入湖南省长途电话局,依靠微薄的薪水养活年幼的儿子和年迈的母亲。所幸其遗腹子陈晃明乖巧、懂事,健康地成长,一切足以告慰先烈,也安慰着李志强那布满创痕的心灵。

1951年3月,毛泽东亲自核批了一批革命烈士,陈毅安名列第九。1958年,彭德怀为陈毅安题词:“生为人民生的伟大,死于革命死得光荣!”

这封无字书信和几十封家书,从此就成为李志强母子一生守护的珍宝。1983年李志强因病去世后,陈晃明将他们珍藏的54封烈士家书和两件烈士名片捐赠给了中国革命博物馆。在陈晃明的心里,父亲陈毅安的生命永远定格在25岁。

这些家书,寄托了青年恋人相濡以沫的情感,也记述了陈毅安投身大革命的心路历程,以及他对中国共产党的忠诚和舍小家为大家的崇高品德,“我们要牺牲一切来做革命工作,来为一般受痛苦的人谋利益、谋解放”,陈毅安用自己的行动践行了革命者的崇高爱情观。

在儿子陈晃明的心里,父亲是一个浪漫的人,写给母亲54封书信,情深义重;是一个风趣的人,信上说爱上了别人,这人叫列宁主义;更是一个忠于信仰的人,用他的话说,不达烈士墓不止。

陈毅安与李志强的爱情,没有花前月下的呢喃细语,但他们以生命和鲜血,谱写了革命时期爱情的真挚与伟大。1983年,李志强病逝于北京。遵其遗愿,后人将她的骨灰和陈毅安的遗骨合葬于井冈山龙市,他们终于可以在一起安安静静地倾诉彼此的思念和深情。

陈毅安和李志强:家书无字岂无情

黄黎 安跃华 郭英乔 著

校对 王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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