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列官员10月9日透露，以总理内塔尼亚胡以及安全和军事官员8日晚举行了长达数小时会议，就以色列即将对伊朗发动的报复性袭击作出“关键决定”。此时，距离伊朗实施“诚实承诺-2”行动已经过去一周多。
2024年10月1日，以军防空系统拦截的发射物从耶路撒冷上空飞过。新华社记者 陈君清 摄
以色列之所以拖了那么长时间才下定决心进行报复，背后有众多因素，一个重要的原因在于忌惮伊朗庞大弹道导弹家族的回击。正如10月1日那场攻击证明的那样，伊朗弹道导弹足以穿透以色列和美国构建的反导网络，是伊朗对以色列威胁最大的武器。
那么，伊朗都有哪些导弹让以色列有所顾忌？
中远程导弹那么强，以色列又为什么不大力发展、广泛应用？
文 | 张学峰
1独树一帜的“海湾”
在这轮巴以冲突爆发以后，最早引起关注的伊朗弹道导弹其实是一款射程并不远的反舰弹道导弹。
2023年12月16日，胡塞武装的一枚疑似“海湾”反舰弹道导弹命中在红海航行的悬挂利比里亚国旗的“宫殿三号”集装箱货轮并引发大火，创造了反舰弹道导弹首个在实战中成功攻击舰船的战果。这之后，胡塞武装又多次利用反舰弹道导弹，对过往船只造成很大威胁。
“海湾”（又译为“波斯湾”）反舰弹道导弹，是一种单级固体燃料反舰弹道导弹，射程300公里。“海湾”反舰弹道导弹外形的特点是长径比比较大，像一个大号火箭弹。它的导弹直径0.61米，弹长8.86米。而近程弹道导弹的长径比通常更小。比如说，美国的陆军战术导弹采用的弹径同为0.61米,长度只有4.0米 。
“海湾”反舰弹道导弹的气动外形更是独树一帜。目前，最常见的弹道导弹的气动布局是所谓的弹道式布局方式，仅在尾部装有小型尾翼，或者连尾翼都没有。尾部的弹翼不可活动，仅作为稳定翼面。这种布局的导弹通常采用燃气舵等矢量推力系统，来控制主动段的飞行轨迹。这种布局方式被广泛应用于弹道导弹。例如弹道导弹的鼻祖V-2，以及绝大多数中远程弹道导弹和洲际弹道导弹（无尾翼）。
弹道导弹的第二种布局形式是在第一种布局形式的基础上，在可分离的弹头尾部加装控制舵面。这个舵面虽然位于整个导弹的前部，但是位于弹头的尾部。这样，当弹头再入大气层时，其尾舵可以控制弹头的飞行方向，进行机动和修正。很多采用头体分离技术的、具备精确打击能力的中近程弹道导弹，都使用这种布局方式，以便于弹头准确命中目标，例如潘兴-2弹道导弹以及伊朗的相当多型号的中程弹道导弹。
第三种布局方式，仅在弹体尾部布置可偏转的舵面。这种布局外形和第一种带尾翼的布局形式非常相似。但是和第一种不同的是，这种布局的尾部弹翼是活动的舵面，确切地说是尾舵，这个舵面可以控制导弹在大部分飞行过程中的机动。这种布局方式，通常适用于采用头体不分离技术的单级弹道导弹，在再次进入大气层后，对整个导弹进行修正并机动，对目标进行精确打击。因为此时导弹发动机已经停止工作，推力矢量系统已经无法控制导弹的机动，所以需要依靠尾部的空气舵进行修正。目前大多数射程在500公里以内的近程弹道导弹，如俄罗斯的伊斯坎德尔，就采用这种布局方式。
第四种布局方式，则是在第三种的基础上，在弹体中部加上一个比较大的固定弹翼。比如印度的“大地”-1/2弹道导弹，俄罗斯的“圆点”U弹道导弹。“圆点”弹道导弹还使用了格栅舵。使用这种布局方式的弹道导弹射程较近，弹道顶点往往没有出大气层（卡门线），弹体中部的两个弹翼可以产生一定升力。特别是再入大气层的时候，可以滑翔一段距离，进一步提高射程。
而“海湾”反舰弹道导弹（包括整个法塔赫-110家族）的布局方式在弹道导弹里面算是少见的。“海湾”有三组弹翼（舵面），4个较大的梯形尾翼在靠近尾喷口的导弹末端，另外4个三角形的小型翼面在它们前方，4个弹翼在导弹前面靠近弹体头部。在这三组翼面中，只有前部的4个弹翼是可偏转的舵面。
从外形上看，这和上面谈到的第二种布局方式类似，都在头尾分别布置可偏转的舵面和固定的尾翼。但是“海湾”是单级导弹且头体不分离，上面谈到的第二种布局方式的弹头是分离的。布局二中位于导弹前部的舵面，只负责末段来控制弹头，而不负责控制整个导弹。
“海湾”位于头部的舵面，是用来控制整个导弹的机动和修正的。可以说，它构成了一种在弹道导弹里面很少采用，但是在远程制导火箭弹上经常采用的鸭式布局方式。
鸭式布局的导弹中，鸭翼很难对弹体绕纵轴的滚动进行控制，因为鸭翼偏转造成的气流，作用在尾翼上会形成一个反向的力矩。如果控制鸭翼差动，让导弹弹体沿着轴向顺时针滚动，那么在尾翼上形成的气动力，会形成导弹逆时针滚动的趋势，甚至这个逆时针的滚动力矩还可能更大。
所以，鸭式布局的导弹，为了进行滚动控制，经常会在尾翼上做些文章。有的鸭式导弹，把尾翼安装在可以绕弹体轴向转动的轴承上。鸭翼差动控制弹体滚动时，在尾翼上形成的反向旋转力矩，会导致4片尾翼绕弹体转动，而不会导致导弹弹体本身出现反向滚动趋势。M30/M31远程火箭弹就采用这种控制方式。
而“海湾”反舰弹道导弹和这种制导火箭弹的控制方式也不相同。它将鸭翼和后面两组尾翼错开约45度，可以减少气流作用在后面更大的尾翼上形成的反向滚动控制力矩。而且，在主尾翼前部再使用一组小型的三角形翼面，一个重要原因可能是破坏导弹前部鸭翼产生的气流，从这个角度来看，伊朗人的这款弹道导弹，还是有它们自己的智慧在里面的。
除了各型反舰弹道导弹之外，伊朗还拥有庞大的反舰巡航导弹家族。可以从不同角度发射的多枚导弹同时进行饱和攻击，可能会使防御系统不堪重负，造成致命影响。而且，伊朗和胡塞武装的短程反舰弹道导弹主要瞄准一个狭窄的战区，在那里它们有充足的机会探测和攻击舰船。这也使得美国在准备对伊朗动武时，不得不三思而后行。尽管这种导弹并不能威胁到以色列本土，但是对有意过往红海的西方商船构成巨大威胁，也是其封锁霍尔木兹海峡的本钱。
2可以打到以色列的导弹
相较于“海湾”反舰弹道导弹，伊朗分别在4月和10月的两次“诚实承诺”行动中发射的中程弹道导弹，对以色列本土的威胁更大。伊朗到以色列之间，隔着伊拉克、叙利亚、约旦等国，最近的距离也有将近1000公里。国际上把射程1000公里到3000公里的弹道导弹归类为中程弹道导弹。所以，伊朗向以色列的几处基地发射的弹道导弹，必然是中程弹道导弹。
目前伊朗至少拥有7款可以打到以色列的弹道导弹，其最大射程从1400公里到2500公里不等，分别为泥石（Sejjil）、海巴尔（Khaibar）、伊玛德（Emad）、流星-3（Shahab-3）、加德尔（Ghadr）、海巴尔·谢坎（Kheibar Shekan）和烈士·卡西姆（Haj Qasem）。
其中，泥石导弹是两级固体推进剂中程弹道导弹。泥石导弹的开发可能始于1990年代后期，其设计借鉴了以前的伊朗导弹，特别是Zelzal近程弹道导弹。泥石导弹的长度为18米，直径为1.25米，发射重量为23600公斤。它可以把700公斤的有效载荷投送到2000公里之外。
海巴尔导弹，也称为霍拉姆沙赫尔-4（Khorramshahr-4），是伊朗第四代霍拉姆沙赫尔导弹系列的中程弹道导弹。该导弹射程为2000公里，能够携带1500公斤弹头。导弹以伊朗城市霍拉姆沙赫尔命名，该城市是1980年代两伊战争期间战斗最为激烈的地点之一。该导弹也被称为海巴尔，以阿拉伯海巴尔战役期间穆斯林征服的堡垒命名。
伊玛德导弹是伊朗导弹计划的一项重大发展，射程约为1700公里，有效载荷为750公斤。它是流星-3导弹的改进型，也是伊朗第一枚精确制导的远程地对地弹道导弹，配备机动再入飞行器，可将其精度提高到目标500米以内。
流星-3是伊朗研制的一种中程液体燃料公路机动弹道导弹，配备1000公斤有效载荷时射程为1200公里，有效载荷较轻时，射程为2000公里。该导弹的早期型号主要对大型软目标（如城市）有效。
加德尔-110（Qadr-110），是流星-3A的改进版本。外界认为，其第一级使用液体燃料发动机，第二级使用固体燃料。加德尔-110有三种类亚型：“Qadr S”射程为1350公里，“Qadr H”射程为1650公里，“Qadr F”射程为1950公里。Qadr-110系列导弹携带的弹头重量从650公斤到1000公斤不等，而Qadr F携带的弹头最重。它的长度为15.5至16.58米，总重量为15至17.48吨。
烈士·卡西姆（Haj Qasem）导弹是一款中程弹道导弹，射程为1400公里，弹头重量为500公斤，于2020年8月20日首次公开。该导弹以被美国暗杀的已故伊朗指挥官卡西姆·苏莱曼尼的名字命名。烈士·卡西姆导弹曾被认为是新一代法塔赫-110导弹，具有穿透导弹防御系统的能力。重量为7吨，长度为11米，最大速度为12马赫。
海巴尔·谢坎导弹是一种两级固体推进剂中程弹道导弹，于2022年2月9日首次亮相。作为法塔赫系列弹道导弹的第三代，伊朗表示其最大射程为1450公里。该导弹弹头分离，是伊朗除了“泥石”导弹之外最先进的固体推进剂中程弹道导弹。2024年1月份，伊朗首次使用这种中程弹道导弹打击叙利亚伊德利卜省的“恐怖主义设施”。据伊朗官方塔斯尼姆通讯社报道，当时伊斯兰革命卫队航空航天部队从其位于伊朗胡齐斯坦省南部的设施发射了4枚该型弹道导弹，距离目标大约1287公里。
在2024年4月的“诚实承诺”行动后不久，以色列方面对外展示了伊玛德中程弹道导弹的弹体残骸，确认了该导弹参与对以色列的打击。不过，目前尚不清楚这是自行脱落的导弹一级发动机，还是被击落的。而伊斯兰革命卫队随后也发布了此次行动的宣传片。柏林国际战略研究所的伊朗分析师法比安·欣茨（Fabian Hinz）认为，泥石-1和流星-3导弹被排除在外。流星-3之所以没有被使用，是因为它太老了，而“泥石是一种神秘的导弹”，在演习中很少使用它。其他分析师指出，泥石的生产成本很高，可能不再生产。因此，“诚实承诺”行动中使用的中程弹道导弹主要是海巴尔·谢坎、伊玛德和加德尔导弹。
3高超声速导弹有创新
伊朗还有两种更先进的高超声速导弹。其中，法塔赫-1（英文为Fattah，字面意思是“征服者”或“胜利者”）由伊斯兰革命卫队开发。
2024年10月1日，伊朗发射的导弹从耶路撒冷上空飞过。新华社发 贾马尔·阿瓦德 摄
2022年11月10日，在被称为“伊朗导弹之父”的哈桑·德赫拉尼·穆哈达姆逝世11周年之际，伊朗宣布制造了一枚先进的高超声速弹道导弹，称其为“重大的代际飞跃”。伊斯兰革命卫队航空航天部队指挥官阿米尔·阿里·哈吉扎德准将表示，该导弹速度快，可以在地球大气层内和上方机动，“可以攻破所有的反导防御系统”。他认为需要几十年的时间才能开发出能够拦截它的系统。
该导弹于2023年6月6日在揭幕仪式上公开。根据《纽约时报》的分析，伊朗可能在2024年10月1日对以色列的打击中使用了法塔赫-1导弹。詹姆斯·马丁防扩散研究中心（CNS）的研究人员已经从10月1日的袭击以及2024年4月对以色列的袭击中发现了法塔赫-1的碎片。外界认为，法塔赫-1的射程大约1450公里。
2023年11月，伊朗推出了进一步的改进型，也就是法塔赫-2（Fattah-2）。其弹头部分采用了非对称的升力体构型，滑翔比更强。其整体形状与波音X-51高超声速飞行器相似，但不同之处在于其进气口已被取消，并使用火箭发动机代替冲压式喷气发动机。而法塔赫-1的弹头，使用的是旋成体，也就是椎体，这样其机动性就会较低。相比法塔赫-1，法塔赫-2的机动性要大得多。它仍在开发中，它的射程为1500至1800公里。
目前，高超声速导弹大致分两类，一类是助推滑翔型，一类是高超声速巡航导弹。助推滑翔型高超声速导弹先使用大型的固体助推器将弹头送入高空，然后弹头分离，进行无动力滑翔飞行。而高超声速巡航导弹通常使用超燃冲压发动机提供持续的动力。
法塔赫-1/2的概念有些类似助推滑翔型高超声速导弹，但有创新。和其他助推滑翔型高超声速导弹不同的是，其滑翔弹头包含有液体燃料火箭发动机。这样，更有利于弹头机动和加速。而传统的助推滑翔型导弹的滑翔弹头由于没有动力，其速度不断衰减，机动性也逐渐降低，而法塔赫-1/2也能在最后阶段进行加速和机动。
4航空武器“寸有所长”
伊朗除了拥有相当数量的中程弹道导弹和高超声速导弹之外，还拥有大量的巡飞弹和巡航导弹。在4月份的攻击中，伊朗使用了大约170枚巡飞弹和超过30枚巡航导弹。虽然媒体喜欢把巡飞弹称为“自杀式无人机”，但更准确地说，它们应该叫巡飞弹。无人机可以重复使用，巡飞弹携带战斗部，仅一次性使用。巡飞弹可以视为导弹中的一类。
伊朗巡飞弹中比较有名的是沙赫德-136和沙赫德-131。前者最大起飞重量超过200公斤，最大速度为115英里/小时，射程1100-1500英里。而沙赫德-131被认为是沙赫德-136研制的基础，它更轻一些，重136公斤，最大射程稍近。此外，伊朗还展出过沙赫德-136B巡飞弹，其气动布局和沙赫德-136完全不同，最大射程据称达到4000公里，如果用于打击以色列，飞行路线更容易规划。
巡飞弹的一个重要优势就是价格非常便宜，大量使用巡飞弹，可以弥补弹道导弹使用量不足的问题。比如说沙赫德-136巡飞弹，有消息说价值2万美元，未必有那么低，但最多可能十几万美元。黑客组织入侵了伊朗相关公司的服务器，泄露了该弹大量数据。其中包括伊朗向别国出口沙赫德-136巡飞弹及其生产线的信息。根据不同的采购量，沙赫德-136巡飞弹单价在19万美元到37万美元。如果在当地组装，由当地企业卖给军方预计大约16.6万美元。
相比之下，防空导弹通常更加昂贵。美国一枚AIM-120单价在120万美元以上，以色列的“大卫投石索”导弹更贵，因为它使用的是双模导引头，个头也更大。标准-6拦截弹，单发采购成本在400万美元以上，即便是小型的“拉姆”防空导弹，价格也远超50万美元。如果大量发射廉价的巡飞弹，即便被拦截，也不吃亏，反而消耗对方的防空导弹和空空导弹。
伊朗还拥有一定数量的巡航导弹，例如帕维（Paveh）巡航导弹，它是伊朗研制的新型远程巡航导弹。伊朗方面称它的射程为1650公里，和美国“战斧”巡航导弹相当。通常来说，巡航导弹速度、价格、突防能力在巡飞弹和弹道导弹之间。使用巡航导弹，增加了打击手段的多样性。在攻击中，伊朗可以综合运用巡飞弹、巡航导弹、弹道导弹和高超声速导弹，进一步增加对方拦截的难度。
这是2023年10月20日在以色列南部边境城市内提沃特拍摄的以色列“铁穹”防空系统拦截火箭弹的画面。新华社记者 陈君清 摄
最后可能有人会问了，既然导弹那么好，以色列为什么不大力发展这样的巡飞弹和导弹呢？
其实以色列是拥有远程巡飞弹和巡航导弹技术的，沙赫德-136巡飞弹从某种意义上讲是以色列哈比巡飞弹的简化版。
以色列也发展了杰里科系列弹道导弹。但是一般认为，这些弹道导弹用来搭载核弹头，不进行大规模的常规打击。因为中程弹道导弹打击目标的成本是非常高昂的，在相同的价值体系和技术水平下，价格远高于巡航导弹、巡飞弹和航空炸弹。
例如美国陆军最新采购的“精确打击导弹”，单价略低于350万美元，而“精确打击导弹”射程只有500公里，弹头重90公斤，制导方式较为简单，算是最基本的弹道导弹。而射程超过1600公里的“战斧”巡航导弹只有150万美元左右，而战斗机投放的杰达姆精确制导炸弹则只需要3万美元。而且弹道导弹是一次性使用，打击的持续性稍差。
外界认为伊朗拥有3000枚弹道导弹，但是其中有一半是能打到以色列就不错了。这样的数量，无法维持对以色列的持续大规模打击。
而以色列主要使用空中力量对地打击，这是一种可以持续的打击手段。但是对航空兵力量体系完整性和技术先进性有很高要求。如果空中力量技术性能不足以压制对方的防空系统，这种空中力量就难以获得优势，也难以有效打击对方。这一点是不如弹道导弹之处。
即便是低技术国家研制的弹道导弹，依靠其天然的高速飞行能力，也足以具备一定的突防能力。所以，技术相对落后的国家往往优先发展弹道导弹，而技术先进的国家则优先发展空中力量，兼顾弹道导弹。当然，不差钱的国家可以同步发展。
栏目主编：秦红 文字编辑：宋慧 题图来源：新华社发（阿亚尔·马戈林摄/基尼图片社） 图片编辑：邵竞
来源：作者：瞭望智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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