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闻记者 林梦晴
据央视新闻，当地时间3月4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在国会联席会议上发表讲话，“我还在为结束乌克兰的野蛮冲突而不懈努力。”他表示，当天早些时候收到了泽连斯基的一封信。信中写道，乌克兰准备“尽快坐到谈判桌上”，并随时准备在特朗普的领导下努力实现持久的和平。
特朗普与泽连斯基会晤 图源央视新闻
在美国宣布停止对乌支援数小时后，泽连斯基妥协了。相较于此前试图建立的强硬形象，泽连斯基的态度发生180度转弯。
是何原因使泽连斯基切换出两副面孔，美乌的根本分歧在哪里？3月4日，封面新闻记者采访清华大学战略与安全研究中心副研究员孙成昊、北京外国语大学国际关系教授王朔，探讨以上问题。
泽连斯基的180度转弯
在美方施压下，泽连斯基的态度发生180度转弯。
“我和我的团队随时准备在特朗普总统的强有力领导下，为实现持久和平而努力”。3月4日，泽连斯基在社交平台发文，“我们已准备好快速行动以结束战争”，可能采取“释放战俘、空中停战、海上停战”的第一阶段举措。关于矿产和安全协议，乌克兰称“愿意在任何时候以任何方便的形式签署该协议”。
如特朗普所愿，泽连斯基也为上周在白宫的冲突致歉，并向美国表示感谢。
特朗普发帖抨击泽连斯基 图源社交平台
而仅在此前一天，泽连斯基公开表示，“安全保障是必须实现的底线以及不能妥协的红线，这些立场将交给美国。”哪怕是2月28日白宫争吵之后，他也展现强硬姿态，拒绝道歉，“我不认为我们做了什么坏事。”
上周，特朗普与泽连斯基的谈判以破裂告终 。泽连斯基提前离开白宫，原定的矿产协议签署和联合记者会均被取消。
北京外国语大学国际关系教授王朔认为，在2月28日的会晤中，泽连斯基之所以没有示弱，或因他清楚地意识到，与美国签署矿产协议以确保乌克兰安全的行为涉及主权出让。面对国内或多或少的反对声音，泽连斯基作为总统，需要表现出“据理力争的妥协”，即这是为了乌克兰利益的被迫之举。
耶鲁大学法学院访问学者、清华大学战略与安全研究中心副研究员孙成昊也分析称，作为一个战时状态的总统，泽连斯基希望在幕前表现出坚定、不会轻易出卖国家利益的形象，即便在幕后做了很多妥协和让利。此外，一个相对强硬平等的姿态，或许更能得到欧洲的支持和尊重。
但在本想“高人一等”的美国眼里，泽连斯基的态度等同于“不尊重”“不知感恩”。压垮特朗普耐心的最后一根稻草，或是泽连斯基向媒体说出的那句“战争结束可能非常非常遥远”。对此，特朗普在社交媒体上发帖抨击，"这是泽连斯基发表过最糟糕的言论……只要有美国的支持，这家伙就不想要和平。”
3月3日晚，美国宣布停止对乌军事援助。彭博社报道称，所有不在乌克兰的美国军事装备都将被扣留，包括飞机和轮船运输的武器或在波兰的过境区等待的武器。
一位美国官员对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表示，“暂停”是特朗普对泽连斯基上周不良行为的直接回应。他们指出，如果泽连斯基发表关于结束乌克兰战争的新承诺，暂停可以被解除。
“这是美国对泽连斯基的‘又一次勒索’。”美国众议员丹·戈德曼对媒体直言。
孙成昊表示，“特朗普试图通过军事施压迫使乌克兰让步，旨在推动停战。”在美国眼中，乌克兰而非俄是停战的主要障碍——俄方关于领土主权、乌克兰不加入北约等诉求对美利益影响有限，而乌寻求安全保障与特朗普削减援乌战略相悖。
王朔则指出，美乌双方对“和平”的诉求不同——乌克兰的和平是得到美国明确且具有法律效力的安全承诺，以避免俄罗斯的威胁；而美国希望尽快结束冲突抽身，“避免世界大战、核战争可能优于地区冲突”。
“两者存在根本分歧，下一步就看双方如何缩小预期的差距。”王朔说。
“他们能以目前的速度坚持到夏天”
据基尔世界经济研究所（Kiel Institute for the World Economy）披露数据，自战争开始以来，美国已向乌克兰投入了超过1000亿美元的军事和经济支持，包括反坦克武器、数千发炮弹和火箭弹等关键弹药。
如果美国停止对乌援助，乌克兰将发生什么？
据《华尔街日报》，目前乌克兰已自行建立弹药生产线，制造或支撑起近55%的军需装备，美国供应约20%，欧洲供应25%。但在短期内，乌克兰不可能取代美国的先进防空系统、地对地弹道导弹、导航系统和远程火箭炮。当这些美国库存耗尽时，乌克兰将无法进行远距离打击和保护后方阵地，“他们（乌克兰）能以目前的速度坚持到夏天。”
与此同时，欧洲正在为乌克兰加紧筹备军事保障。3月2日，十余个欧洲国家领导人在英国伦敦举行峰会，讨论乌克兰危机和欧洲防务问题。英国首相基尔·斯塔默宣布，峰会就以下四点达成一致：1. 继续向乌克兰提供军事援助，并对俄罗斯施加经济压力；2. 实现持久和平必须确保乌克兰的主权和安全，乌克兰必须参与其中；3. 达成和平协议后，继续加强乌克兰的防御能力，以阻止任何未来可能的安全威胁：4. 建立一个致力于捍卫乌克兰和平协议并保证和平的联盟。
据新华社报道，英国将提供16亿英镑（20亿美元）以购买5000多枚防空导弹，还将向乌克兰发放22.6亿英镑的贷款，加强乌克兰的国防能力。但多个欧洲领导人也在会后强调，“如果没有美国的帮助，他们无法保证乌克兰的和平。”
孙成昊指出，美国是否恢复援助取决于乌克兰能否接受和平协议，停止提出美国无法接受的条件，如放弃加入北约、认可美国的安全承诺、不在领土问题上过度纠缠等，“这需要乌克兰作出相当大的让步。”
显然，特朗普的施压奏效了，泽连斯基发文称，“现在是纠正错误的时候了。”
延伸阅读
几天时间过去后，泽连斯基在白宫椭圆形办公室的那场“世纪吵架”仍然引发着西方社会的热烈讨论。
2日有文章分析认为，语言文化的隔阂可能是这场吵架得以发生的重要原因，泽连斯基坚持使用英语对话，造成语义理解和表达不精准；而特朗普与万斯这两位英语母语使用者也没有考虑到语言文化的差异，让对立的形势更加升温。
英国政治专栏作家芭芭拉·塞雷斯在个人博客中写道，泽连斯基对“suit”“dictate”等单词可能存在误解。有美国网友指出，当时在场的乌克兰驻美国大使奥克萨娜·马卡洛娃明明就拥有接近英语母语者的对话水平，如果泽连斯基让她当翻译，将会极大地降低冲突爆发的风险。
泽连斯基能说英语
英作家：但他明显有文化障碍
从此前的公开经历看，泽连斯基至少拥有基础的英语能力。比如在2022年12月，他曾在美国国会用英文发表演讲，并接受了全体议员的起立鼓掌。不过那一次泽连斯基是拿着已经被润色好的稿件读稿演讲。在“世纪吵架”之后，泽连斯基当天还做客福克斯电视台，用英文简短回答了主持人的提问。
不过有文章指出，能用一种语言进行工作沟通，和深刻理解语言背后的文化思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境界。比如美国驻新加坡文化传播顾问汉森就曾在采访中指出：“全世界只有4亿多人生下来就用英语作为母语，而有20多亿人是在课堂上学习英语，作为第二语言。第二语言的使用者与母语者之间存在文化差异，这是一个很深刻的问题。”
文章指出，在这场“世纪吵架”中至少能看出泽连斯基作为斯拉夫文化圈中人的一个思维特点。一项横跨欧洲、亚洲和北美的跨文化语言学调查指出，北美文化圈更强调自我的感受，比如万斯和特朗普就在对话中大量提到“你让我感觉xxx”这样的句式；斯拉夫文化圈和北欧文化圈则会淡化人的主观感受，更关注如何达成一个客观的目标，因此泽连斯基在对话中强调如果要达成目标，需要满足哪些先决条件。
芭芭拉·塞雷斯在博客文章中表示，她能理解泽连斯基为什么希望使用英语对话，因为这样可以与西方观众直面沟通。她表示，她之前在制作和主持电视节目时，也要求嘉宾尽量使用英语。不过芭芭拉认为，在这个场合中泽连斯基明显出现了一些文化方面的障碍，“我的经验认为，你来自世界哪个地方真的对你理解事情的方式产生了影响”。
芭芭拉认为，泽连斯基有可能对两个英文单词产生了误解。当房间内有人问他为什么不穿正装时，使用的是“suit”（西装）一词。在乌克兰语中，与“suit”对应的词汇实际含义更像英文的“costume”（制服、戏服）一词，泽连斯基在回答时也使用了“costume”一词。芭芭拉指出，“costume”在当时的语境下显得很轻佻。另外当特朗普警告泽连斯基“你无法主宰我们的感受”时，使用了“dictate”（主导）一词，泽连斯基则明显理解为“独裁”的含义。
乌克兰驻美大使英语流利
曾有美国留学经历
在社交平台X上，泽连斯基为何不使用翻译这一话题也引发了讨论。一位美国网友指出：“马卡洛娃明明就能胜任翻译，但泽连斯基却选择蛮干到底。”现场视频也显示，当争吵爆发后，马卡洛娃用手扶住额头，显露出痛苦的表情。
马卡洛娃掩面扶额
公开资料显示，马卡洛娃1976年出生在乌克兰罗夫诺市，她毕业于基辅国立大学，后来进入美国印第安纳大学深造，获得公共财政与贸易学硕士学位。此后马卡洛娃在美国金融界摸爬滚打，还进入过世界银行工作。2015年，她担任了乌克兰财政部副部长，在此期间她一手创建了乌克兰投资局，专门负责吸引外商投资。2021年，泽连斯基任命她为乌克兰驻美大使，主要负责“与拜登政府合作，并广泛与两党建立合作关系”。
美国网友认为，马卡洛娃的英语虽然有乌克兰口音，但完全不影响理解。由于长期在美国留学工作的经历，马卡洛娃的英语水平接近母语者。在此前的公开采访中，马卡洛娃在谈到自己熟悉的财政预算、国际贸易等领域时，都能用准确的英文单词表达意思。就在“世纪吵架”之后，马卡洛娃还用英语接受美国媒体访问，尝试挽回和修补两国关系。
美资深白宫记者：特朗普政府称矿产协议免谈除非泽连斯基在镜头前公开道歉
此前参考消息援引彭博新闻社网站报道，知情人士称，特朗普的团队在“世纪吵架”爆发之后拒绝了恢复谈判的请求，称需要时间冷静一下。据美国福克斯电视台的最新消息，特朗普方面对于重启协议谈判开出的先决条件是：泽连斯基必须在镜头前公开道歉。
当地时间3月3日，美国的资深白宫记者彼得·杜西在白宫草坪前进行直播连线节目。杜西表示：“现在华盛顿和基辅之间的隔阂很深，一位匿名的白宫高级官员告诉我，现在这项矿产协议处于免谈的状态。除非泽连斯基走向镜头前，录制一段真诚的道歉并且公开发布。”杜西还透露说，在白宫椭圆形办公室爆发了“世纪吵架”之后，共和党内部的氛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之前共和党很希望与泽连斯基达成和平协议，但现在的共和党人已经根本不关心泽连斯基还能不能继续担任乌克兰的领导人了。”
在吵架爆发当天，泽连斯基离开白宫后曾做客福克斯电视台节目，他在节目上表示自己无需道歉，“因为我觉得我并没有做什么错事。”特朗普当天在自己的社交平台表示，泽连斯基“不尊重美国人珍视的白宫办公室”。3月2日，泽连斯基在英国参加安全峰会时表示，他愿意与华盛顿方面进行“建设性对话”并完成矿产协议的签署。
吵架事件爆发后，美国国务卿鲁比奥也建议泽连斯基道歉，“因为他浪费了我们的时间，让这件事变成了一场惨剧”。美国国家安全顾问迈克·沃尔兹3月3日在接受采访时表示，“泽连斯基是一个问题，因为他拒绝和平谈判。时间并不站在他这一边。时间不会站在永远希望继续这场冲突的这一边。”
另据报道，特朗普对泽连斯基不满意的因素有很多，着装是其中一个因素。据报道，白宫方面工作人员曾在会议开始前告诉泽连斯基，建议他穿正装出席。泽连斯基当天并没有像以往一样穿休闲装或者军装，但他选择的是一件带有乌克兰国家标识的黑色服装，并非特朗普想要看到的严肃西装。
“你为什么不穿西装？”
在白宫质疑泽连斯基后，美国记者称遭死亡威胁
据美国“每日野兽”网站3日报道，美国极右翼媒体“真正的美国之音”记者布莱恩·格伦（Brian Glenn）声称，因为在白宫当面质疑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的着装风格，他已经收到“数千次死亡威胁”。目前，他在得克萨斯州的住所外有警察驻守。
事件源于2月28日在白宫的那场会晤。在争吵爆发前，现场视频显示，当着其他媒体记者，格伦质疑坐在特朗普旁边的泽连斯基：“你为什么不穿西装？你在这个国家最高级别的办公室里，却拒绝穿西装。你有西装吗？”泽连斯基回答说：“我有”。随后，格伦说道：“很多美国人都对你不尊重这个办公室（指白宫总统办公室）感到不满。”对此，泽连斯基回答：“在战争结束后我会穿正装。”
2月28日布莱恩·格伦在白宫质疑泽连斯基着装 图源：现场视频截图
事发后，格伦在自己的视频节目里谈到此事时说道：“为什么这个人持续会见各国首脑，收获数千亿美元，去世界各地最高级别的办公室，却仍然穿着那件愚蠢的绿色连体衣，而你并没有身处在那个国家的战争当中？”格伦问道，“为什么你不能表现出一些尊重，在高级别场合穿得高级一些呢？”
格伦将泽连斯基的穿衣风格解读为他对美国的蔑视：“有时你可以通过看外表来评价一个人，他没有表现出尊重。显然，他的着装反映出了他的态度，在我提问之后大约六分半钟，我们就看出了这一点。从那时起，讨论就变得激烈起来。所以，这反映出他对这个国家真的不尊重。”
按照格伦的说法，他对乌克兰总统的尖锐批评，已经对他的个人生活带来了影响。“我收到了数千次死亡威胁，”格伦声称，由于事态严重，在他位于得克萨斯州的住所外，警方已经派出警力驻扎在那里，提供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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