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迎来“默茨时刻”

【编者按】

本文是同济大学德国研究中心及中德人文交流研究中心与澎湃新闻国际新闻中心合作推出的“同观·德国”专栏的第71篇。新政府就位之际,德国是否能一改朔尔茨政府频频“隐身”的做派,重返欧洲舞台,担负起领导者的角色?

当地时间5月6日上午,德国联盟党总理候选人默茨在联邦议会第一轮投票中获得310票(距离当选相差6票),未能顺利当选总理。经过紧急磋商,默茨在6日下午的联邦议会第二轮投票中获得325票,得以当选德国新任总理。随后,新一届联邦政府在联邦议院宣誓就职。当下,德国和欧盟面临着变乱交织的国际形势,特朗普2.0时期的跨大西洋外交、延宕日久的俄乌冲突以及进展缓慢的欧盟安全与防务自主,皆是摆在欧洲领导人面前的棘手难题。

德国是欧盟的核心国家之一,但此前朔尔茨政府在诸多欧盟外交安全政策问题上并未扮演领导角色,欧盟政界热切期待新总理默茨带领德国在欧洲舞台发挥引领性作用,以推动欧盟更有力地应对多重危机。外界关注的问题是:默茨能否带领德国在欧盟外交安全政策领域重新担负起领导角色?在德国同其他欧盟大国的政策协调、欧盟内部的权力博弈以及解决德国国内的军事、外交问题等方面,默茨又将有何作为?

默茨有心,法国和波兰有意

美国总统特朗普将俄乌冲突的责任归咎于乌克兰之后,默茨在2月20日黑森州达姆施塔特的集会上“唱衰”跨大西洋关系:“我们正在经历一场根本性的变化,旧有的确定性不复存在。”在欧美关系面临巨大不确定性的新形势下,“德国必须(在欧洲)发挥主导作用”,默茨要求“德国必须承担起这个重大责任”,并承诺将“投入大量精力致力于维护欧盟内部团结”。

法国总统马克龙一直热切期盼德国新总理走马上任,他与德国前总理朔尔茨既往的合作远远谈不上融洽,甚至有评论认为,德法引擎已在朔尔茨任内“熄火”。德国联邦选举结束后的第三天,马克龙旋即邀请默茨前往爱丽舍宫共进晚餐,两人就重启法德引擎并在多领域振兴欧盟的问题上相谈甚欢。波兰总理图斯克亦对德国的新总理表示欢迎,他希望同属欧洲右翼阵营的默茨带领德国增加对乌克兰的军事支持。法波政府首脑皆深知,如果没有德国加入欧洲的领导层,任何欧洲防务领域的安全战略都将难以落地。

由此可见,默茨领导的德国新政府拥有领导欧洲的强烈意愿,而法国、波兰等东西欧大国则对德国在朔尔茨时代频频“隐身”之后再次走向前台表露出强烈的期待与支持。从领导意愿及领导需求的角度观察,德国作为领导者重回欧洲舞台的起始条件已经达成。

默茨将如何从冯德莱恩那里分权?

一方面,默茨意图通过各类小多边机制加强德国同欧盟内大国的政策协调与共同行动。虽然默茨是一位彻头彻尾的“跨大西洋主义者”,但特朗普已然将默茨推向了他的欧洲盟友:西欧的法国与东欧的波兰。默茨认为,欧洲不应依赖美国来保障其安全,有必要建立“独立的欧洲防御能力”以取代“目前形式的北约”,而他与欧洲大国领导人之间的良好关系可以提供强大助力。

首先,默茨急于重启“法德轴心”,真心实意地开始积极呼应马克龙数年以来高呼却屡屡在德国碰壁的欧洲“战略自主”,甚至提出德国需要与法国讨论实现核共享的可能性。此外,默茨意图再塑“魏玛三角”,他深知波兰对于欧洲走向“战略自主”是不可或缺的国家,并将图斯克视为构建欧洲安全秩序的重要盟友。

另一方面,默茨试图带领德国调整欧盟内部的权力分配并寻求在其中获取更多权力资源。有着“乌尔苏拉女王”外号的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利用欧洲各大国政府留下的权力真空在欧洲政界呼风唤雨,默茨此前已经数次批评欧委会的权力过大并更倾向于通过政府间协商处理欧盟核心事务,其上台后或将向欧委会这一超国家机构要求分权以加强德国对欧盟的领导。

默茨可能通过另一个欧盟权力机构——欧洲理事会加强德国的影响力,目前有利的形势是默茨所属的欧洲人民党已经在27个欧盟成员国中的14个国家作为主要执政党上台执政(编注:欧洲人民党是欧洲议会第一大党团,包含了欧洲众多主要中间偏右政党,如德国基民盟/基社盟、奥地利人民党、爱尔兰统一党、西班牙人民党、波兰公民纲领等),如此默茨更易于凭借相近的党派背景和政策立场获得其他欧盟国家的支持,以增加其与冯德莱恩展开对立性谈判时的政治筹码。当然,默茨并不会因为冯德莱恩出自默克尔的派系就与之展开欧盟内部权力的零和博弈,他仍将试图达成德国与欧盟委员会之间的共识以发挥欧盟的外交影响力。

默茨需要提高硬实力并掌握“外交话筒”

德国要想在欧盟外交安全政策中争取领导权,军事资源无疑是决定话语权的核心因素之一。默茨意图快速且大幅度提高财政资金供给以提升德国的军事硬实力:他将赶在德国联邦议会实现议席重新分配之前,促成联盟党、社民党与绿党共同通过《基本法》修正案为国防开支“松绑”,允许联邦政府在国防领域的支出超过国内生产总值1%时,通过举债筹集资金,不计入《基本法》规定的债务限制。这招财政领域的“先手棋”为默茨今后大力斥资加强战备以提升德国军事硬实力扫清了德国政府长期以来面临的资金障碍。

但必须注意的是,在短时间内德国联邦国防军的兵员、装备(例如中程导弹武器系统)与核力量等短板和缺失难以简单“用钱摆平”。以德国军队缺兵少将的问题为例,根据德国联邦议院国防事务专员伊娃·霍格尔(Eva Hoegl)提交的《2024年度国防报告》(Wehrbericht 2024)显示,去年德国联邦国防军的总兵力不增反降(数量下降近1000人),距离20.3万兵员的既定目标更加遥远。加之黑红联盟(联盟党-社民党)政府并未在《联合执政协议》中提出要实行义务兵制,短期内德国军队的缺员问题尚无希望得以解决。

此外,默茨想要带领德国在欧盟“说了算”,还需解决德国政界对欧“用一个声音”说话的问题。朔尔茨政府时期就有欧洲外交人士抱怨德国的外交政策既出自总理府又出自外交部,而默茨则试图独掌权柄,真正全面掌握德国对欧外交的决策权,避免欧洲盟友从柏林得到相互矛盾的回复。默茨在新内阁的人事安排上颇花了一番心思,近六十年来,基民盟总理的内阁中首次出现一位来自同一党派的外交部长。相较于社民党前总理朔尔茨同绿党前外长贝尔伯克在德国对欧政策问题上“抢话筒”,黑红联盟中新任外交部长瓦德富尔作为默茨的忠实追随者,其对总理的政策方针和外交实践的支持应会明显增强。

“强势型领导者”还是“协调型领导者”

另外值得关注的是,默茨会以何种行事风格带领德国在欧盟谋求领导地位。

一般来说,默茨的个人风格比较直接,妥协色彩较弱,故而可能带领德国以“强势型领导者”的形象重返欧洲舞台。但从德国的整个组阁谈判进程来观察,默茨已经向社民党乃至绿党做出了一些重大妥协,甚至已经有联盟党内部分青年党员对此表达强烈不满。

由此或可推断的是,默茨在国内外政治谈判中的妥协意愿及协调技巧很可能比外界预期的要强,加之德国军事硬实力(兵员、装备及核力量等)的短板难以在短期内补齐,默茨可能会在欧盟外交安全政策的决策过程中更倾向于和盟友达成妥协而非强势要求盟友接受德国方案。

展望未来,默茨大概率会带领德国重返欧盟外交安全政策的领导层,但德国或将更多地充当欧盟内部“协调型领导者”的重要角色。

(张杨,同济大学德国研究中心研究员)

澎湃新闻特约撰稿 张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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