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财新 邹晓桐 路尘

中国航司往返西欧、北欧的航线目前仍照常穿越俄罗斯中北部地区

资料图：中国国航飞机。图：视觉中国

【财新网】部分中国航司航班已开始绕开俄罗斯南部空域，该空域正是2024年12月25日阿塞拜疆航空J28243航班疑似被俄罗斯防空部队击落的地区。

2025年1月2日上午，从中国乌鲁木齐飞往格鲁吉亚的中国国航（601111.SH）CA781航班抵达第比利斯国际机场。与2024年12月22日的航迹相比，该航班此次飞越了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土库曼斯坦、阿塞拜疆等国，完全避开了俄罗斯领空。而在阿航J28243航班空难前，该航班一般会经过俄罗斯南部的达吉斯坦地区领空进入格鲁吉亚，并不经过阿塞拜疆。

与之相似，2024年12月30日，南方航空（600029.SH）CZ6039航班也在航程中完全避开了俄罗斯领空，往南绕飞从阿塞拜疆进入格鲁吉亚。而在空难前，CZ6039航班一般也由俄罗斯进入格鲁吉亚。

财新查询航线发现，CZ6039航班和CA781航班原本的航线距离，与J28243航班疑似被俄罗斯防空部队袭击的格罗兹尼上空，大约只有130公里。

制图：张梅婷

CZ6039运营从乌鲁木齐到第比利斯的定期航班。南航2024/2025年冬春航季的航班时刻表显示，CZ6039为去程航班号，CZ6040为返程航班号，每周三班，周一、周四、周六各一班。CZ6040的飞行轨迹也显示，该航班在12月23日经过了俄罗斯达吉斯坦，12月26日便绕过了该区域，往南改道阿塞拜疆后再飞出里海。12月28日和12月30日，CZ6039、CZ6040航班均绕过了俄罗斯。飞行数据显示，CZ6039、CZ6040航班绕飞前后的飞行时长相差并不多。

布达佩斯至中国广州的南航CZ650航班也有变动。飞行轨迹显示，12月28—30日，CZ650走的是横穿俄罗斯中北部路线，后从蒙古国上空入境中国。而在12月24日及之前，该航班是从格鲁吉亚进入俄罗斯南部达吉斯坦地区领空，再穿过哈萨克斯坦入境中国。该航班等于是往北绕过了事故空域。

近两月的飞行数据显示，从广州飞往土耳其伊斯坦布尔的南航CZ8065航班通常贴着俄罗斯与阿塞拜疆的边境线飞行，经常也要经过俄罗斯达吉斯坦上空。而2025年1月1日，该航班已经完全从阿塞拜疆境内穿过，不再经过俄罗斯达吉斯坦。

据财新不完全统计，中国航司途径俄罗斯南部的航线并不多，一般是从中国往返南欧、土耳其和高加索诸国的航班，目的地包括格鲁吉亚第比利斯、土耳其伊斯坦布尔、塞尔维亚贝尔格莱德、匈牙利布达佩斯、意大利的罗马和米兰、西班牙马德里等。

目前南航经过高加索地区前往欧洲的航线大致有6条，已全部绕过了俄罗斯南部地区。财新就绕飞一事向南航咨询，截至发稿前未获回复。

此外，近期国航从北京飞雅典、海航控股（600221.SH）从重庆飞罗马、中国东航（600115.SH）从上海飞伊斯坦布尔的航班一般都贴着俄罗斯和阿塞拜疆两国的边境线飞行，不进入俄罗斯境内。此外，海航从深圳飞罗马、马德里，重庆飞米兰、马德里的航班有时也会经过高加索地区的航路，途经该区域时一般也绕过俄罗斯。

一位2024年7月曾搭乘南航从武汉飞往乌鲁木齐中转再飞往第比利斯的旅客对财新表示，自己知道该航班会经过俄罗斯，但因为武汉飞往第比利斯的班次较少，能够在当天抵达的只有这一班，加上自己对国内航司比较信任，所以之前仍会选择这个航班往返格鲁吉亚。阿塞拜疆空难后，他表示，今后会尽量规避风险，选择不经过俄罗斯的航班。

2024年12月25日圣诞节当天，阿塞拜疆航空J28243航班客机在飞往俄罗斯格罗兹尼机场途中遇险，后在哈萨克斯坦坠毁，造成机上至少38人遇难。该客机发生事故当天，格罗兹尼曾遭遇乌克兰无人机袭击。俄罗斯车臣共和国安全委员会秘书卡姆扎特·卡德罗夫称，车臣防空部队“击落了所有东西”。

12月29日，阿塞拜疆总统阿利耶夫明确表示，目前掌握的信息已经证明失事飞机系被俄罗斯击落，尽管并非俄方蓄意为之，但“这是事实，谁也无法否认”。这是阿塞拜疆方面首次公布其对俄罗斯的要求，也是阿方首次以国家元首身份，将坠机事件原因锁定为遭俄方击落。

阿塞拜疆航空空难引起了公众以及业界对民航安全的担忧。对中国民航而言，除往返俄罗斯的定期航班外，我国大部分中欧航线的航路也要经过俄罗斯。

据近期飞行数据，由中国航司执飞的中国往返西欧、北欧等航班（目的地包括英国、法国、德国、荷兰等）的航迹并无太大变化，它们仍在穿越俄罗斯大陆。这些航班一般从中国往北飞入蒙古国，然后从蒙古国入境俄罗斯，然后横穿俄罗斯中北部大陆，最后从俄罗斯西北部入境欧洲。上述路径一般是中国至欧洲往返的最短航线，通常在莫斯科以北飞过。这种航线距离乌克兰以及俄罗斯南部高加索地区均较远。

2022年2月，俄乌战争爆发，欧美国家与俄罗斯相互制裁，互关领空。此后，欧洲航司往返中欧均往南飞，绕过俄罗斯，成本大约增加10%-20%，而中国航司则照常，这也一度引起欧洲航司的不满。

空难发生后，俄罗斯各地机场频繁宣布暂时关闭或引入“地毯”指令。该指令是俄罗斯航空系统中的一个特殊指令，一旦宣布，相应机场及附近空域即宣告关闭，正在附近飞行的飞行器被要求立即降落或离开该空域。此前该指令通常出现发现不明飞行器或举行军事演习期间，十分罕见，但在2022年2月俄乌全面冲突爆发以后，该指令在俄罗斯各地机场逐渐成为常态。

其中在12月26日，莫斯科周边四个机场均宣布暂时关闭，12月27日，阿斯特拉罕、伏尔加格勒、索契、瑟克特夫卡尔、萨马拉、格罗兹尼和马哈奇卡拉八个机场宣布启动“地毯”计划，12月31日，喀山和马哈奇卡拉机场也分别关闭数小时。

2025年1月1日晚9点俄罗斯卡卢加、奔萨、萨兰斯克和萨拉托夫机场对飞机进出实施临时限制，1月2日凌晨零点开始喀山机场实施临时限制，不接受起降航班。两个通知都表示是为了确保航旅安全。1月1日晚10点乌里扬诺夫斯克机场也实施临时限制。

不断扩大的“战区”

在2022年俄乌冲突爆发之初，乌克兰即因反复遭遇俄罗斯大规模越境空袭、无法保障民航安全而宣布停止了所有民航起降，在当时，俄乌战场也被认为限于乌克兰境内，援助乌克兰的西方国家反复强调称，反对战局升级波及俄罗斯本土。

俄罗斯也在2022年2月军事行动开始时宣布了对南部阿纳帕、别尔哥罗德、布良斯克、沃罗涅日、格连吉克、克拉斯诺达尔、库尔斯克、利佩茨克、埃利斯塔、顿河畔罗斯托夫和辛菲罗波尔共11个机场的民航禁飞令。此后该禁令被一再延长，迄今已进入无限期禁飞阶段，斯塔夫罗波尔、索契、伏尔加格勒等机场则继续运行并分担上述11个机场关闭所带来的客流压力，此外，位于俄罗斯南部卡尔梅克共和国首都的埃利斯塔机场于2024年5月3日恢复民航客运。

但随着战事不断发展，俄罗斯境内遇袭并危及机场运作的事件开始变得频繁。

据财新不完全统计，俄罗斯机场因无人机袭击事件宣布启动“地毯”计划，至迟始于2023年2月28日的圣彼得堡普尔科沃机场，当天因“空中存在不明飞行物体”，普尔科沃机场启动了“地毯”计划致使当天有航班最高延误至12小时。

此后在2023年4—5月间，俄罗斯多地发生据称为乌克兰无人机袭击的事件，至2023年夏秋之交，夜间启动“地毯”计划在包括莫斯科在内的俄罗斯主要城市机场已成常态，2023年8月28日至9月1日，莫斯科全部机场每天都有宣布“地毯”计划，原因均为遭遇乌克兰无人机袭击威胁。

2023年12月至2024年1月，莫斯科、圣彼得堡、卡卢加、索契等地继续频繁宣布启动“地毯”计划，与之同时，俄罗斯多州频发无人机对能源和军工目标的袭击事件。

但当时，乌克兰方面一直否认其打击了俄罗斯领土内目标，直至2024年3月，乌克兰军方情报部门发言人安德烈·尤索夫才含糊地对外表态称，自2024年1月开始，乌克兰已经启动了一波长程打击行动，但未对所言及的这一行动给出任何细节，也没有明确认领俄罗斯境内的无人机袭击事件。另一方面，也从2024年开始，研发国产无人机被乌克兰明确列入了其年度军工生产目标。

同期，俄罗斯境内能源基础设施和军工目标的遇袭事件变得更为频繁，可查记录遍及莫斯科及周边地区、圣彼得堡及列宁格勒州、卡卢加州、伏尔加格勒州、梁赞州、克拉斯诺达尔边疆区、别尔哥罗德州、沃罗涅日州、鄂木斯克州、萨马拉州等等，多位于俄罗斯国土的西南方向，与乌克兰相对临近的地区，几乎全部事件都被认为系无人机袭击造成。

由于领土广大，俄罗斯现有的防空系统储备不足以对领土内所有目标提供保护，且在当时，其防空火力被认为已主要部署在几个主要城市、交火前线及邻近前线的边境地区，这一袭击范围的扩大也对俄罗斯调配其防空储备火力的能力提出严重挑战。

2024年3月19日，俄罗斯联邦能源和煤炭部天然气工业发展司司长阿尔乔姆·维尔霍夫宣布计划使用Pantsir防空系统保护石油和天然气设施。

此后在2024年5月，俄罗斯再度攻入乌克兰哈尔科夫州，重新开辟了俄乌战场的北方战线，受此事件影响，美国及欧洲各国以较为暧昧的形式部分放松了对乌克兰打击俄罗斯本土目标的禁令，但对于其所提供的、射程达到150公里以上的长程导弹仍持谨慎态度。

2024年8月，乌克兰出其不意地对俄库尔斯克州发动了地面攻势，进一步扩大并模糊了俄乌战场范围。库尔斯克州的交火迄今仍在进行，乌克兰控制了其位于边境附近的一片地区。

2024年11月，作为对朝鲜军队进入俄乌战场的回应，美国再次放松长程武器禁令，俄罗斯国防部在11月19日对外公布消息称，乌克兰武装部队使用射程为300公里的美制ATACMS导弹袭击了俄罗斯边境州布良斯克境内的目标，使得潜在战场再次出现扩大。这也是西方援乌武器首次被应用于俄罗斯境内。

此后，双方空袭行动不断升级，乌军使用西方援助武器打击了俄罗斯多处空军基地和军工厂，俄罗斯则对乌克兰升级了其已经持续近三年的针对其境内能源和民生基础设施的空袭，并在11月21日宣布使用最新研发的新型导弹“奥列什尼克”打击了位于第聂伯河的乌克兰南方机械制造厂。

与之同时，俄罗斯境内包括机场在内的基础设施遭遇无人机干扰和袭击的事件变得更为频繁，各地机场宣布启动“地毯”计划的频次仍在不断上升。

2024年9月，俄罗斯最北端领土摩尔曼斯克州报告了一起无人机袭击事件，当地两座机场临时关闭，该州距离乌克兰边境约1500公里，临近俄罗斯与挪威、瑞典的边境。12月21日，乌克兰无人机对俄鞑靼斯坦共和国首府城市喀山发动大规模袭击，喀山距离俄乌边境约1000公里，这一事件成为乌克兰发动过的对俄罗斯境内目标进行打击的较大规模行动中走得最远的一次。

至此，俄罗斯欧洲部分的全境几乎都在战火波及范围之内。

民航安全挑战

随着俄乌冲突的战区不断扩大，飞越俄罗斯上空的民航客机的安全受到挑战。阿塞拜疆航空客机失事后，阿塞拜疆航空公司就已停飞巴库至俄罗斯格罗兹尼、马哈奇卡拉的往返航线。

12月27日，哈萨克斯坦的哈萨克航空宣布，停飞部分往返俄罗斯的航班。其公告称，为确保乘客和机组人员的安全，将从当地时间2024年12月28日至2025年1月27日停飞阿斯塔纳至俄罗斯叶卡捷琳堡航线，后续将根据风险评估结果决定何时恢复。

实际上，2022年俄乌战争爆发后，乌克兰空域关闭，俄罗斯与大多数欧美国家也因为制裁互关领空。就欧洲航司而言，仅与俄罗斯交好的塞尔维亚航空、土耳其航空、飞马航空和白俄罗斯航空4家在俄罗斯空域运行。北美、南美以及澳大利亚地区也已无航司在俄罗斯空域运营航班（包括途经、终到）。

亚洲、中东以及非洲地区的部分航司仍在俄罗斯空域运营航班，其中包括卡塔尔航空、阿提哈德航空、阿联酋航空、埃及航空以及阿尔及利亚航空等。对于亚洲航司而言，日韩两国已无直飞俄罗斯航班，其往返欧洲的航线均已绕飞。大部分东南亚国家也已经停飞往返俄罗斯的航班。航空数据平台Cirium信息显示，最近一个月东南亚仅有泰国、印度尼西亚、越南、缅甸运营直飞俄罗斯的航班。

目前，除俄罗斯本国航司外，使用俄罗斯空域最多的航司均为中国航司。中国往返欧洲的最短航线大部分需要经过俄罗斯。同样是往返中欧航线，绕飞俄罗斯的欧洲航司比中国航司的航线成本大概增加10%—20%。

值得注意的是，塞尔维亚航空近期新开通的航线也绕开了俄罗斯。9月30日，塞尔维亚航空开通其首都贝尔格莱德往返广州的直飞航线。飞常准数据显示，同是从广州飞往贝尔格莱德，塞航比南航平均多花50分钟左右。

但阿塞拜疆航空的事故仍会引发了消费者对民航安全的担忧。12月27日，一位曾乘坐阿塞拜疆航空从阿拉木图飞往巴库的中国乘客主动对财新表示，此前他完全不担心飞行安全，但在听说坠机事故后，他感到后怕，为保险起见，以后从中国往返欧洲，他都会选择绕飞俄罗斯的航班。

其实俄乌冲突中，击落民航客机已有先例。2014年7月17日，马来西亚航空MH17航班客机从荷兰飞往吉隆坡，但在靠近乌克兰东部顿涅茨克州时坠毁，造成机上298人全部遇难。一年后，荷兰安委会公布的调查结果显示，击落该客机的是一枚俄制“山毛榉”导弹，但调查并未说是谁击落了客机。

总部位于加拿大蒙特利尔的国际民用航空组织（ICAO）曾多次呼吁处于战争中的各国政府或组织就战区上空的潜在危险提醒航空公司。但是由于涉及航路管辖权问题，该组织没有权力约束各国际航路。一些国家则是由民航主管部门向航司发布警告，比如欧盟国家、美国和澳大利亚，但实际的执行权则是由各家航司自行决定。

截至目前，国际民航业并未对俄乌冲突的战区划定明确的范围。（完）

财新周信达对此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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