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禁谥号为“厉”,关羽谥号为“壮缪”,张辽谥号为“刚”,张郃谥号为“壮”。就像五子良将之首是于禁还是张辽有争议一样,给这四个谥号从高到低排座次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关羽的谥号是毁誉参半还是完全褒义的“壮穆”通假,史学家的意见也不一致。 “刚”和“壮”无疑是美谥,“厉”无疑是恶谥,《谥法解》对这三个谥号的获得者有明确规定,咱们只挑适合武将的标准:“强毅果敢曰刚,致果杀敌曰刚,威强不屈曰刚;死于原野曰壮,胜敌克乱曰壮,好力致勇曰壮,屡行征伐曰壮,武而不遂曰壮;杀戮无辜曰厉,暴虐无亲曰厉,愎狠无礼曰厉。” 如果关羽的谥号中真有“缪”而非“穆”,那就不太好了:“ 名与实爽曰缪,伤人蔽贤曰缪,蔽仁伤善曰缪。”

无论如何,刘禅都不可能给关羽恶谥,后世已经把关羽推到神仙和圣人高位,却一直大多数时候都没取消“缪”字,可见那个“缪”应该是“穆”的通假:“布德执义曰穆,中情见貌曰穆,贤德信修曰穆,德政应和曰穆,肃容持敬曰穆,容仪肃敬曰穆……” 宋高宗赵构给关羽追加的封号为“壮缪义勇武安王”,宋孝宗赵昚加了两个字,为“壮缪义勇武安英济王”,元顺帝给关羽的封号长达八十八个字,“齐天护国大将军、提调遍天下诸宫刹天地分巡案”关羽还是有“壮缪”两个字。 这个“穆”字一般都会赠给文官,关羽是一位名将,所以说谥号“壮缪”就是“壮穆”,也有点说不过去。 关羽的谥号不太好评价,咱们可以探讨与之相关的另一个问题:于禁被曹丕赐予恶谥,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是于禁这个“降将”,人品就一定不如壮缪侯关羽、刚侯张辽、壮侯张郃吗?

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不能以《三国演义》为依据,而是要看正史,而正史中并没有于禁磕头求饶、关羽横眉冷对的记载,小说中的关羽鄙视地说“吾杀汝,犹杀狗彘耳,空污刀斧”,这也不合常理——关羽当时不但生擒了于禁,还俘虏了三万曹军,如果于禁真表示“誓以死报”,关羽一定会带着于禁到樊城之下喊话,那时候曹仁除了跑路,就只能跟着投降了。 曹仁投降关羽的可能性不大,但是于禁是“降将”还是“叛将”,这还真是一个问题,《三国志》中关羽于禁投降的:“遣于禁助曹仁击关羽,八月,汉水溢,灌禁军,军没,羽获禁,遂围仁(武帝纪);关羽攻樊,时汉水暴溢,于禁等七军皆没,禁降羽(曹仁传);禁与诸将登高望水,无所回避,羽乘大船就攻禁等,禁遂降,惟庞德不屈节而死。太祖闻之,哀叹者久之,曰:‘吾知禁三十年,何意临危处难,反不如庞德邪!’(于禁传)” 于禁是投降还是叛变,我们看关羽对他的态度就能知晓答案:如果于禁肯叛变并反戈一击,绝不会被关羽关进大牢。

于禁回到曹营的时候,比牧羊的苏武还惨:“帝引见禁,须发皓白,形容憔悴,泣涕顿首。帝慰谕以荀林父、孟明视故事。” 读者诸君都学过《秦晋崤之战》那篇课文,自然知道百里奚的儿子孟明视被晋国俘虏后放还,然后再败于晋,最后才在王官之战中一雪前耻。 综合史料分析,于禁是在被水淹之后放弃了抵抗,但却并没有成为叛将,也没有帮助关羽把那三万被俘曹军变成“关家军”或“刘家军”——当时汉献帝尚在,所以刘备关羽的部队还不能称为“汉军”,刘备诸葛亮刘禅从来不曾自称为“蜀”,所以“蜀军”也不存在,换一个说法,在曹营诸将看来,于禁要是带着三万人成为荆州新军,那就是“伪军”了,比如八十年前的那个姓方的。 于禁只是战俘而非叛徒,虽然他没能杀身成仁属于晚节不保,但是跟张郃、张辽相比,应该也算“够意思”了——正史中的张辽可不曾在白门楼怒骂曹操,他是眼见吕布要玩儿完,就带着本部人马主动投降了曹操。

吕布是“三姓家奴”,张辽换过几个主公,读者诸君可以数一下:“并州刺史丁原以辽武力过人,召为从事,使将兵诣京都。何进遣诣河北募兵,得千余人。还,进败,以兵属董卓。卓败,以兵属吕布,迁骑都尉。” 张辽为丁原从事的时候,吕布是主簿,吕布杀的丁原、董卓,都做过张辽的“主公”,很多人都骂吕布杀丁原董卓是“弑父”,可是张辽在丁原董卓被杀后跟着吕布混,这又该怎么说? 说张辽是五姓家奴还是六姓家奴都不恰当,张郃阵前叛逃却是不争的事实:“绍初闻公(曹操)之击琼(淳于琼),乃使张郃、高览攻曹洪。郃等闻琼破,遂来降(太祖本纪)。琼宿乌巢,去绍军四十里。太祖乃留曹洪守,自将步骑五千候夜潜往攻琼。绍遣骑救之,败走。破琼等,悉斩之。太祖还,未至营,绍将高览、张郃等率其众降(袁绍传)。” 张郃原本是冀州牧韩馥的部将,韩馥被袁绍逼死在厕所,张郃就归了袁绍,袁绍在官渡失利,张郃就阵前倒戈,然后又杀向了袁绍的旧部:“(曹操)授(张郃)以众,从攻邺(袁绍的大本营),拔之。又从击袁谭(袁绍长子)于渤海,别将军围雍奴,大破之。从讨柳城(打袁绍的儿子袁尚袁熙和尚、蹋顿单于、楼班单于、能臣单于),与张辽俱为军锋,以功迁平狄将军。”

张辽四个主公(何进、丁原、董卓、吕布)先后被杀,他每换一个主公就官升一级,二十八岁就在吕布手下当了鲁国国相——熟悉汉朝制度的读者诸君都知道,诸侯国真正掌权说得算的,就是国相。 张郃打曹操不行,打“故主之子”却是一个顶仨,最后这二张都受封县侯,食邑分别是两千六百户和四千三百户,成了曹魏一流名将,他们几易其主,根本就没有人在乎。 张辽张郃的谥号都很好,关羽的谥号不管怎么说,也都比于禁强,更为重要的一点,是关羽还被后世尊为“武圣”,是不是三国或五千年来道德模范太少,才找了这么一个曾经投降曹操的来当楷模? 正史中的关羽降曹,一个条件都没提,他在官渡阵斩颜良的时候,刘备就在袁绍军中,而且刘备依附袁绍这件事,曹操就是想封锁消息也不能够,因为袁绍迎接刘备的排场实在是太大了:“先主走青州。青州刺史袁谭,先主故茂才也,将步骑迎先主。先主随谭到平原,谭驰使白绍。绍遣将道路奉迎,身去邺二百里,与先主相见。驻月余日,所失亡士卒稍稍来集。”

刘备的去向,被打散的小卒子都知道,并且纷纷跑去归建,要说刘备头号大将关羽不知道,这话恐怕没几个人会相信吧? 关羽万马军中斩颜良,袁绍并没有迁怒于刘备,如果袁绍被气糊涂了,真把刘备推出去咔嚓了,关羽是横刀自刎,还是安心在曹营当他的偏将军、汉寿亭侯? 于禁临难变节,确实不值得尊重,但是他的人品跟关羽、张辽、张郃相比,是远远不及,还是略胜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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