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初,美国副总统哈里斯临危受命,接替总统拜登代表民主党出战美国大选。接下来的故事,堪比大女主爽文。在短短六个星期里,哈里斯不仅将失地尽数收复,而且在民调支持率、竞选资金入账、选举志愿者人数、党内支持热情度、竞选集会规模等各方面,都超过了一度遥遥领先的对手特朗普。

一直不被看好的哈里斯,何以势如破竹?

首先,它印证了一种观点,即一段时间以来,造成民主党选情低迷的最主要原因不是拜登的执政失败,而是选民对其年龄和身体状况的担忧。一旦拜登退选,换上活力十足的哈里斯,最大的负面因素就祓除了,从而令选情就焕然一新。从事后来看,民主党领导层克服层层压力和阻力,临阵换将,堪称惊天妙手的一步好棋。

其次,民主党换人的时机确实选得不错。无论是有意为之还是机缘巧合,在特朗普遭枪击,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正式提名正副总统候选人,特朗普支持率达到最高点之后,推出哈里斯作为总统候选人,民主党不仅打得特朗普团队措手不及,还形成了戏剧性的轰动效应,仅一招就让哈里斯得以在短时间内掌握了舆论主导权,抢走了特朗普的风头。加上哈里斯团队和原拜登选举团队的无缝衔接,临阵换马这个通常难度很大、风险极高的“兵家大忌” 反而成就了哈里斯的异军突起。

此外,哈里斯出战后采取的几个关键举措也给她加了分。例如,在选择副总统候选人一事上,不少人猜测她会选择宾夕法尼亚州州长,从而增加拿下这个关键之关键州的机会,但她却出乎意料地选择了明尼苏达州州长沃尔兹。事实证明,这一选择相当高明。沃尔兹不仅贡献了对特朗普杀伤力满点的“weird”一词,而且在不少方面和哈里斯形成了互补优势。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特朗普的竞选搭档万斯。万斯虽然也算积极进取,但其言行一向饱受争议,效果往往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用共和党高层的尼基·黑莉的话来说,对选情“毫无助益”。加上他个性豪横,在和选民互动时缺乏沃尔兹那种天然的亲和力,十分不招人喜欢。根据最近的一项民调, 49%的选民对万斯没好感,净好感度(net favorability)为-12。

沃尔兹不仅选民好感度显著高于万斯(净好感度为+12),而且作为中部农业州的州长,他在诠释、宣扬哈里斯的治国理念方面具有较强的说服力。在选情胶着的关键州,民主党的国会议员候选人为了吸引中间选民,纷纷邀请沃尔兹前往助选。

当然,要说哈里斯崛起的最大功臣,还得是特朗普。早在选战之初,许多观察人士就指出,持续近三年的高通胀和边境非法移民问题,是民主党2024年大选的阿喀琉斯之踵。目前,这两个问题虽然都有所缓解,但它们与选民切身利益息息相关,持续时间又长,给选民留下的恶劣观感不会马上消除。所以如果特朗普及其团队锚定这两个政策议题穷追猛打,获胜的几率会相对要大。

但特朗普就是特朗普,他不屑按常理出牌。

对于其民主党对手,特朗普更多的是发动他最拿手的人身攻击,而不是政策批评。在2016年,“让特朗普做他自己”(Let Trump be Trump)无疑是正确的。在选民对传统建制派政客感到厌倦和不满的大背景下,这一富有想象力的选举策略将特朗普一举推上了总统宝座。但现在已经是2024年,经过特朗普执政继而下野的漫长八年,选民对他说话行事的风格已经没有新鲜感,曾经出奇制胜的策略也早已无“奇”可言,自然更谈不上“制胜”了。

事实上,特朗普拿哈里斯的长相、智力、族群身份等等开涮,虽然在竞选集会上颇有煽动效果,但对其争取中间选民,尤其是女性中间选民,有弊而无利。尽管不断吹嘘“女人爱我,我也爱她们”,他在女性选民中的支持率仍持续恶化,近期的民调均显示他落后哈里斯十几个百分点之多。

特朗普的另一个错误是,把哈里斯描绘成一个危险、激进的自由派。他以哈里斯2019年参与民主党内初选时的一些言论为依据,比如主张全民医保,反对开采近海石油等,但实际上,哈里斯在这些问题上的立场早就不同了。用对手多年前的言论来攻击现在的她,多少显得有些底气不足,给人故意找茬的观感。加上哈里斯当年早早退出选举,特朗普能找到的过期黑料也不多,委实撑不起他给对方安排的人设。

当然,仅凭这两个月的好势头,还无法推导出两个月后的好结果。有迹象表明,在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期间达到高潮的“哈里斯热”已经有所消退。民主党选民一度高达70%的选举热度,在9月初回落至59%, 与共和党的60% 基本持平。有分析甚至认为,哈里斯的“蜜月”已经结束。

从历史经验看,美国大选的民调支持率到9月劳动节前后就基本定型了。从劳动节到11月选举日这段时间,要大幅改变民调支持率已经很难了。目前,哈里斯在全国民调中领先特朗普2-3个百分点,在关键的摇摆州双方各有千秋,但即便领先,哈里斯领先的幅度也微乎其微。而2016年这个时候,民主党候选人希拉里在全国民调中领先特朗普4-5个百分点,在一些关键摇摆州的领先优势也胜过今天的哈里斯,但最后还是输了。2020年这个时候,拜登在全国民调中领先特朗普4.5个百分点,最终也只是勉强赢得选举。直白地说,目前这个支持率似乎还不足以让哈里斯笑到最后。

想要笑到最后,哈里斯至少还要成功地跨越三道坎。

一是“公关坎”。虽然贵为副总统近四年,哈里斯的存在感和知名度还是偏低,美国公众对她了解不多。2019年短暂的党内初选经历,不足以给她留下什么公关经验,比如不用讲稿地发表演讲,又或即兴地与公众和媒体互动交流。成为拜登的搭档和副总统后,可能是不想抢总统的风头,也可能因为几次和媒体互动并不愉快,她在过去几年里极少接受媒体采访。

成为总统候选人后,整日与公众和媒体打交道的日子,对哈里斯来说,多少有点像赶鸭子上架。虽然这两个月来她学得很快,在公共场合和多次公开演讲中表现得体,但是和随时可以在聚光灯下口若悬河的特朗普相比,还是过于拘谨和青涩了。这或许也是她选择能说会道的沃尔兹做搭档的原因之一。

作为总统候选人,哈里斯至今还没举行过正式的记者会,访谈也只做过三场。其中最受关注的CNN专访,沃尔兹一直陪伴在侧,而那场采访甚至还不是直播的。也难怪特朗普团队会抓住这一点大做文章,攻击说“如果哈里斯连媒体提问都应对不了,那她怎么去跟外国领导人谈判呢”。

因此在选战剩下不多的时间里,哈里斯必须不断塑造和改善自己的公众形象,迅速提高应对媒体和公众的能力,以便让选民相信她从人品到能力,都足以胜任总统一职。目前,美国还有大约8%的选民尚未决定把票投给谁。对这部分选民来说,特朗普的问题在于他们太了解他;而哈里斯正好相反,他们对她的了解还不够。

所以对哈里斯而言,9月10日与特朗普这场电视辩论就非常关键了。这或许是她让电视机前的至少几百万观众接受她作为一个合格的总统候选人的绝佳机会——只要与特朗普打成平手就够了,毕竟对方曾经是美国总统。

二是“平衡坎”。过了劳动节,就算是美国大选的冲刺阶段了。这一阶段的重点在于进一步巩固基本盘,同时笼络中间选民、独立选民和未决定选民。而要做到这一点,关键在于找到能够维持支持者松散联盟的最大公约数,在不同选民群体的不同诉求之间把握好动态的平衡。

对哈里斯而言,一方面,作为现任副总统,她不可避免地要为“现状”辩护;另一方面又要把变革(change)的旗帜牢牢抓在手里,以便与特朗普形成鲜明对照——后者的主张不过是走“回头路”,而她代表未来和进步的力量。简单说,她既要宣扬拜登的政绩,又不能完全拥抱拜登的政策,尤其在一些民怨颇多的政策问题上,如上文提到的经济和移民问题,必须有所区隔,甚至切割。

从哈里斯团队推出的政策主张看,确实传承了拜登的一些做法,而又有所不同。例如,在经济政策上,她不提“拜登经济学”,而用更倾向于中下层群体的“机会经济学”。在税收问题上,她主张将收入百万以上股市增益税从20%提高到28%,而不是拜登提出的近40%;小企业的减税额度则从5000美元提高至50000美元。在加沙问题上,哈里斯的主张与拜登现有政策基本一致,但更明确地提出保护巴勒斯坦人民的权益,支持他们的民族自决权。

三是“危机坎”。美国大选越是到了后阶段,越是容易出现突发甚至危机事件,也就是所谓的“九月惊奇”或“十月惊奇”。这种突发事件可能会对选情造成重大影响,甚至改变结果。因为届时不利的一方即使想反击,可能时间也不够了。

7月特朗普遭遇枪击,就是典型的突发事件,至少在短期内大大改善了他的选情。如果没有后来的民主党换帅,大选的结局可谓毫无悬念。所以也有人开玩笑说,如果枪击事件在11月选举前发生,特朗普就赢定了。

事实上在美国政治极化、社会对立严重的情况下,再次发生类似事件的概率并不低。而每一次突发,都可能成为共和党攻击拜登政府顺带捎上哈里斯的机会。就好比9月初包括一名美国人在内的六名人质在加沙被杀,立即引出了特朗普团队对民主党中东政策的一连串有效打击。如何妥善应付各种可能出现的突发事件,对第一次参选的哈里斯及其团队来说,可谓一场严峻的考验。

总的说来,哈里斯已经赢得梦幻开局——短时间内扭转民主党的颓势,后来居上;但距离创造历史——在接下来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稳住基本盘,开拓新票源,在关键摇摆州“扭亏为盈”,最终胜选,她还有不止“最后一里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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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至敏,系美国瓦尔波莱索大学政治学教授;王建伟,系澳门大学国际关系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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