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目新闻记者 丁鹏 李贤诚
4月18日，“童话大王”郑渊洁对外发文宣告，他21年来的侵权商标维权行动就此停止，并表示今后不再发表任何文字作品。18日晚，郑渊洁接受极目新闻记者采访时确认，他不会继续商标维权，彻底认输。未来他会继续写作，“给自己看。”
郑渊洁表示，他于1981年和1982年原创了皮皮鲁、鲁西西、舒克、贝塔等知名文学角色，他们陪伴了中国5代读者，和他们相关的书刊发行量超过3亿册。“然而，我原创的知名文学角色被不法商家觊觎，他们未经我授权，违反《中华人民共和国商标法》，将我原创的知名文学角色恶意注册了710个侵权商标，用于兜售各种商品，涉及种类之多，令人咋舌，包括卤腌食品、畜类人工授精、内衣、燃气阀门、餐饮店、鼠粮等等，应有尽有，不胜枚举。”
2014年6月28日，郑渊洁与电视剧《皮皮鲁和鲁西西》中“皮皮鲁”、“鲁西西”扮演者合影（图源：新华社）
郑渊洁称，他自2002年开始对侵权商标维权。但21年来，只维权成功了37个侵权商标，平均每个侵权商标维权成功需要6年时间。维权时间最长的一个侵权——商标舒克内衣商标，竟然用了19年时间，官司一直打到最高人民法院才维权成功。郑渊洁说，还有673个侵权商标没有维权成功，最让他耿耿于怀的是“苏州市燃气设备阀门制造有限公司”和德国在华企业“舒克（上海）管道设备服务有限公司”。
4月18日，郑渊洁这次宣布停止商标维权。他说，自己已经68岁，生命时间明显不够用于对673个侵权商标维权。
18日晚，极目新闻记者联系上郑渊洁，他明确表示：“不会继续商标维权了，彻底认输。”郑渊洁随后解释道：“商标维权的最大痛点是周期长，同案不同裁定，侵权者有恃无恐。”
郑渊洁告诉极目新闻记者，有停止维权的日子里，“每天清晨我会继续写作，因为写作已经成为生活习惯。”不过，他写出的作品包括已经写出的长篇小说等，未来永远不再发表，因为发表了又将面对商标侵权和维权难题。“写了自己看。”他对极目新闻记者说。
18日晚，极目新闻记者试图联系郑渊洁公开文章中所提及的两家涉事公司。其中，苏州市燃气设备阀门制造有限公司对外电话一直无人接听。舒克（上海）管道设备服务有限公司一工作人员则表示，郑渊洁所说的事跟他们没有关系，“纯粹是胡说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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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8日，知名作家，有“童话大王”之称的郑渊洁发布了一则告别书，他表示：从今天起，我告别商标维权……我每天依然写作，但写出的作品包括已经写出的长篇小说等永远不再发表……
《童话大王》最后一期 （图源：红星新闻）
郑渊洁，1955年6月15日生于河北省石家庄市，中国当代作家。1985年《童话大王》创刊，在长达36年的时间里，郑渊洁是这本杂志的唯一撰稿人，出刊495期，杂志总印数逾两亿册，其中多篇文章曾被选入小学语文课本。皮皮鲁系列、舒克贝塔系列等大家更是耳熟能详。曾经，郑渊洁还是中国作家版税收入最高的作家。
据报道，郑渊洁撰写《童话大王》36年来，有32年的时间都在兼顾维权。为了专心维权，他决定从2022年1月起暂停写作《童话大王》月刊。
18日晚，该话题冲上微博热搜第一。
网友评论
商标维权困难的不只有郑渊洁，赫赫有名的今日头条也未能成功。据广州日报，备受关注的今日头条状告今日油条案有了一审判决结果：法院一审认定被告不构成普通商标侵权，驳回了抖音公司的全部诉求，原告抖音公司已提起上诉，案件仍在进一步审理中。
郑渊洁发布告别书：
不再维权，永不再发表作品
4月18日，郑渊洁微博发布告别书，称其原创的知名文学角色未经授权，被不法商家恶意注册了710个侵权商标，用于兜售各种商品。
郑渊洁表示，其自2002年开始对侵权商标维权，但21年来只维权成功了37个侵权商标，平均每个侵权商标维权成功需要6年时间，维权时间最长的一个侵权商标用了19年时间一直打到最高人民法院才维权成功，目前还有673个侵权商标没有维权成功。
微博截图
郑渊洁称，从今天（2023年4月18日）起，将告别商标维权，不再对其余673个侵权商标维权。他表示每天依然写作，但写出的作品包括已经写出的长篇小说等永远不再发表，因为发表了将面对商标侵权而难以维权成功。
“作品是作家的孩子，面对孩子可能遇到的风险，任何监护人都不会掉以轻心都会采取万无一失的措施。”郑渊洁说。
为什么会维权困难？
为何有的能成功，有的却不行？
据新华视点此前报道，郑渊洁称，他于1981年创作了皮皮鲁，1982年创作了舒克，1985年创办《童话大王》杂志。而皮皮鲁、舒克、童话大王的商标分别于2010年、2009年、2011年被他人获准注册。
皮皮鲁、舒克等动画形象
记者了解到，“皮皮鲁”被注册的是第29类肉、肉干等制品，“童话大王”和“舒克”被注册的是第25类服装、套服等商品，而郑渊洁此前并未注册相关类别商标。
之后，郑渊洁分别就这三个商标提起无效宣告申请，但裁定不一。记者梳理此前多份法律文书发现，相关裁定或判决支持郑渊洁的理由主要是：他人注册的商标侵犯了角色名称享有的“在先权利”。
郑渊洁多起商标维权案代理律师、北京勇者律师事务所副主任王小艳认为，根据商标法及相关司法解释，鲁西西、童话大王、舒克这样具有较高知名度的作品、角色名称，不得作为商标使用在易导致相关公众误认为其经过权利人许可或与权利人存在特定联系的相关商品上。
而相关裁定或判决中不支持郑渊洁的理由主要是：相关商标使用人并未“夸大宣传”，不属于“带有欺骗性”的标志，也并未“有害于社会主义道德风尚或者有其他不良影响”。
此外，对商标提起无效宣告有法定期限，一些争议商标在郑渊洁提起申请时，注册已逾五年，主张超过法定期限，因此不予支持。
为什么郑渊洁有些维权诉求得到支持，有些却没有？裁定标准是什么？
北京德和衡（上海）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宋晓阳解释说，在2019年的“皮皮鲁案”中，法院立足“公众利益”，认为“皮皮鲁”的注册仅损害了特定民事主体的民事权益，应审查的是商标标志本身是否可能对社会公共利益和公共秩序产生消极、负面影响，不宜将商标使用结果所导致的消费者误认误购纳入考量，故不支持郑渊洁。
而2020年的“舒克案”，法院立足“在先利益”。因此对同类案件，法院立足不同考量和出发点，做出同案不同判的裁定。
商标维权问题并非孤例
“商标注册”发展成一门生意
事实上，商标维权问题并非孤例。
除文学角色外，随着近几年影视IP大热，影视作品名称被用来申请注册各类商品和服务商标的现象愈发多见。
据了解，“花样年华”“生活大爆炸”“权力的游戏”“花千骨”“无间道”曾被申请注册在化妆品、背包、计算机游戏软件、零食、防盗门等不同类别商品和服务项目上。
此外，例如“苏炳添”“谷爱凌”等奥运选手名字、“雷神山”“火神山”等医院，也纷纷成为商标抢注对象。“商标注册”甚至发展成一门生意、一个产业。
在中国裁判文书网上，以“在先权利”为关键词搜索，可检索到26971篇文书；以“恶意注册”和“商标”为关键词，可检索到2985篇文书；以“抢注商标”为关键词，可检索到1343篇文书。
业内人士认为，鉴于作品名称保护的艰难性，在其被抢注为商标后，难以通过其他在先权利进行维权，唯有提前注册、早做防范，但这必然会增加成本。
在宋晓阳看来，任何权利主体都可以为保护商标权不断注册新门类，但作家将其笔下知名角色注册成全门类商标也不现实。建议有选择地优化注册结构，引入专业团队，维护个人认为重要的角色商标权益。
郑渊洁认为，商标侵权的主要问题包括：核准注册商标人员的自由裁量权大，提起无效宣告有法定期限，维权成本太高。
“郑渊洁的维权事件，对文化领域IP及其衍生品的知识产权保护具有典型意义。”清华大学中国发展规划研究院执行副院长董煜认为，一方面，要依法保护合法权益；另一方面，也要从中发现问题、澄清认识，逐步完善相关法规和制度体系。
此前印发的《“十四五”国家知识产权保护和运用规划》中，明确要加强知识产权全链条保护，统筹推进知识产权审查授权、行政执法、司法保护、仲裁调解、行业自律、公民诚信等工作。
郑渊洁建议，建立更严格的黑名单制度，对相关新申请严加监管；修订关于无效宣告法定期限的规定；缩短诉讼时间；在立法、司法层面进一步加大惩罚力度，提升违法成本。
董煜认为，随着创意产业的发展，未来类似问题将不断出现，相关部门应及时做好政策储备，明确处理原则和办法。建议对存量、增量问题区别对待，确保公正司法执法；对新发生的侵权事件，要加大打击力度，让侵权者付出更大代价，引导各方形成重视知识产权保护的良好社会氛围。
专家：目前的法律体系里
找不到对应的权利归属和保护依据
“我国的商标管理是注册审查制，以注册主义作为商标管理的基本原则，未注册的商标很难受到较好的保护。”华东政法大学知识产权法律与政策研究院研究员杨勇告诉第一财经。
根据我国商标法第三十二条规定，“申请商标注册不得损害他人现有的在先权利”。商标法还规定：“自商标注册之日起五年内，在先权利人或者利害关系人可以请求商标评审委员会宣告该注册商标无效”。
也就是说，即使某个恶意注册商标损害了他人现有的在先权利，但如果在商标无效宣告申请前，其注册时间已超过五年，行政机关及司法机关就无法援引在先权利条款宣告该商标无效。意味着对于注册超过五年的商标，郑渊洁不得不援引其他条款提出商标无效宣告申请。
贵州省贵阳市律师协会知识产权专业委员会主任、北京盈科(贵阳)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余清凯律师认为，将别人有一定影响力的人物名称等抢注成自己的商标，其目的就是借助人物名称的影响力，推销自己的商品或服务，这从主观上就是一种恶意，不具有正当性。从司法实践来看，这种诸如“皮皮鲁”“舒克”等特有短语人物由权利人独创，按理说，权利人应该享有著作权，但在目前的法律体系里找不到对应的权利归属和保护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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