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列车之内,一次故障攸关人的生命;铁轨之上,更多人的生活正与事件联结。

消防人员协助乘客离开车厢。

对王闻来说,这是个“难得能提早下班的日子”。

18时20分,他在昌平线西土城站上了车,排在队伍的最前面,在晚高峰的地铁上拥有了一个座位。

30多分钟后,当广播提示下一站是生命科学园,猛烈的撞击感突然袭来。

伴随着照明灯熄灭,他大脑一片空白,再缓过神来,“眼前倒了一堆人。”

根据北京市交通委消息,12月14日18时57分,北京地铁昌平线西二旗站-生命科学园站上行区段一列车昌平线因车辆故障,最后两节车厢与前车发生分离情况,迫停区间。目前已发现30余人受伤,无人员死亡。事故原因正在进一步调查。

列车之内,一次故障攸关人的生命;铁轨之上,更多人的生活正与事件联结。

凌晨,现场仍在实施救援。郑子愚 摄

撞击

延宕的尖叫充斥整个车厢。王闻目睹,地面上散落着手机、眼镜、药品、手纸等。不久后,人工播报响起:“列车将在这里稍作停留,请耐心等待。”

地铁上挤成一团,有人撞到了座位边缘的钝角或栏杆,有人打起手电筒,勉强照亮倒在地上的伤者,把座位让给他们。

一位同车的乘客表示,地铁停下瞬间,本来就已经挤满人的车厢“所有人都倒下了”,车厢内靠近座位的玻璃也被震得粉碎。

即使在后面一辆车的车厢里,也有人感受到剧烈的撞击。“我飞出去一米多远”,她说,唯一庆幸的是“冬天都穿着羽绒服,躺下还是软的”。

王闻的第一反应是打119。在微信上,王闻通过视频将当时现场的情形发给火警,急切地报告:“多叫一些120过来,这里受伤的人很多。”

20时02分,消防员打开了王闻所在车厢的门,灌着凛冽的冷风。透过地铁车窗,王闻看到,未被打开的车厢里,“挤在一起的人不敢、也不能动,正在等待救援”。在消防员的引导下,王闻走出地铁,他发现,断裂的车厢离自己居然只有两节远。

北京昌平线地铁事发现场。受访者供图

晓颖和颜钰刚好就在断裂的车厢里。

“原本以为就是一次普通的临时停车。可当列车再启动时,马上又是一次刹车,当时就感觉两眼一黑,因为惯性,整个人向后摔了出去。”晓颖说,等她回过神来,已经从车厢里摔到了铁轨上。

她记得,和她一起摔下车的大约有7到8人,车厢的灯光全黑了。

晓颖后脑右侧流血不止,感到胸腔经受震荡,有些喘不过气,右腿也抻了一下。一些伤得不严重的乘客,来看晓颖的伤势,拿出纸巾给她止血。

颜钰注意到,在她旁边的男孩坐在地上,喊着“我的腿不能动了”,另一位女生肋骨疼到站不起身来。

车厢里的乘客开始为伤者让开位置,寻找被甩飞出去的手机、耳机等物品,在车厢里寻找医护人员。她们把受伤男孩的背包摘下来让他当靠背。当男孩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其他乘客反复对他说:“千万别睡。”

19时53分,颜钰眼见救援人员开始排查地铁问题。

而晓颖看到,有救援人员从京包路铁轨西侧剪开铁网,进入铁轨。她从开通的救援通道被送上了救护车,送至北京积水潭医院。

一位救援人员表示,当晚19时多接到任务后,救援人员在距离京新高速唐家岭桥北约300米处西侧的辅路京包路位置打通救援通道,救援人员和物资从路边树林进入昌平线轨道,并转运伤员。

15日凌晨2时,在积水潭医院急诊区,现场的分诊台围满了人。原先在诊室坐诊的骨科、神经内科等科室医生,坐到了分诊台前,为事故中的受伤人员诊断。这些伤者有些从现场被转运至此,也有些在人群疏散后自行到医院就诊。

晓颖的脑部右侧被缝了三针。所幸,医生说,从CT上看,脑部没有淤血等症状。

颜钰已经骑着单车回家。“幸好地铁没有上高架,也算是劫后余生了。”她说。

深夜受伤乘客在医院排队就诊。郑子愚 摄

晓颖在医院就诊,其脑部右侧被缝了三针。郑子愚 摄

撤离

天空中飘着鹅毛雪花,积雪覆盖了铁轨。

救援人员指挥从故障列车上下来的乘客们,沿着轨道向前走到西二旗站。

王闻跟着人群,沿着轨道慢慢挪动,“(积雪)很深,很滑,还有小石子。”有救援人员搭建了简易的铁架桥,防止乘客滑倒。

1小时后,一众人终于抵达站点。在王闻看来,西二旗站的情形更加混乱,从列车上下来的、没等到车的、到了被通知停运的人都汇聚在车站。没有人告诉他该往哪儿走,他只得向交警求助,和出站的人流一起涌上一辆声称开往华清路的分流大巴。

但是,路口处停满了消防车,大巴只开出了不到2公里就被拦在了西二旗站附近的高速辅路上。下车时,王闻还能看得到昌平线上那两节断裂的车厢。他只能继续走,“希望能找到一个打车的地方”。他和几位乘客一起又走了半小时。

实在走不动了。王闻鼓起勇气,拦下过路的私家车,一辆一辆,请求他们把自己带到可以打车的地方。

当晚撤离的,不只是故障列车的乘客。

18时50分左右,刚下班的石嘉莉在朱辛庄站坐上了昌平线。“开一会儿停一会儿,停了大概四五次。”她回忆,最后地铁停留在了生命科学站快到西二旗站的位置。

列车长提醒,“前方车辆发生故障,列车暂时停车。”

“工作人员开始疏散我们,让所有的乘客走到生命科学园站。”石嘉莉说,19时46分,她和同车的乘客开始沿着铁轨往回走。

由于昌平线采用第三轨供电。750v直流电轨直接安装在铁轨旁边,虽然上方有保护装置,但非专业人士在不断电的情况下入侵线路是有风险的。

石嘉莉原本在底下铁轨行走,工作人员见到后,赶紧让她回到上方的轨道。“如果下面的线路恢复正常,通了电之后会酿成严重的后果。”

石嘉莉只得和一众人排成一列,扶着栏杆有序前进。途中,她看到有医护人员逆向跑回西二旗站,有工作人员沿路清点人数、询问受伤情况。

40分钟后,20时22分,她总算抵达生命科学园的站点。

“太冷了。”她耐不住零下6摄氏度的气温。站点有警察、地铁的工作人员,还有消防车在等候,但还没有工作人员负责安置。加上地铁临时封站,她只得乘坐公交返回公司,再打车回到家里时,已是23时40分。

凌晨1时,经历了步行、大巴、私家车和出租车之后,王闻终于到家。

王闻一人在北京打工,不爱交朋友。他怕远在江苏的家人担心,“根本不知道能跟谁去沟通这件事。”

救援队在现场搬梯子救援。郑子愚 摄

昌平线

20时,在西二旗的站点,有工作人员喊道:“昌平线故障,坐昌平线的乘客不用等了。”几分钟后,人群中开始传“西二旗封站”,工作人员不停重复:“封站了,别往里走了。”

徐栩在西二旗附近的软件园上班。她说,昌平线是北六环以外唯一能到达市区的地铁线,一旦昌平线封闭,会影响地铁13号线等其他线路。

更重要的是,事发附近站点西二旗紧邻百度、新浪等互联网大厂,是北京地铁高峰断面客流最大的车站,每天的客流量达28万人次,因此有“夺命西二旗”之称。

当晚,徐栩计划加班到22时回家,当她打开打车软件时,排队人数是580人,1小时的等待后,依旧没有司机接单。23时,公司的末班班车本要把员工送到西二旗地铁站,只能改道去附近的清河地铁站。

“西二旗封闭之后,再选择其他地铁站或公交站都是特别难的事。”徐栩叹息,她回到望京的家里,已经到了第二天凌晨。

西二旗地铁站附近交通管制。郑子愚 摄

对另一些人而言,西二旗并非上班地点,却是通勤的必经之站。

一位就读于沙河高教园区某高校的学生介绍,沙河高教园区有成片商品房,由于位置较偏,房租相对合理,不少在西二旗附近甚至海淀区工作的人都在此居住。每天早晚高峰,在昌平线上车几乎不用自己移动:当列车呼啸而来,蜂拥的人群把她挤上车,想要下车需要提前两到三站,从人群的缝隙里钻到车门附近。

她指出,虽然被提示过车厢连接处的危险性,在昌平线这类拥挤线路,“站在哪里不是自己能决定的,被挤到夹缝里是常有的事”。而且相比于座位处的人口密度,车厢连接处“空气都会更清新”,有不少乘客一上车就往两端走。

“下班晚走了一点,错过了事故车。”18时下班的刘雪刚坐上昌平线,就发现列车好多次“一站停一会儿”,有时长达10分钟。没过多久,车内开始传来播报的声音,刘雪没听清,只听到车内有人说,看到微博,“昌平线脱节了!”

在学知园站时,她眼见工作人员开始清空车厢,对方说是为了分流。

她挤进换乘通道里,一抬头,蓝色的显示屏滚动着字幕,“各位乘客,昌平线因故部分列车运行缓慢,目前维持西土城-学知园、朱辛庄-昌平西山口分段运营。”

此刻,刘雪需要转乘3辆地铁回到沙河的家里,原来半小时的路程,耗费了一个半小时。但她更担忧的是,次日,如果昌平线没有恢复正常,她会赶不上上班。

“惊心动魄的一天。”她在朋友圈里写道。

(文中受访人士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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