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1月6日,解放军分东、北、南三方面向杜聿明集团发起总攻,很快攻破其防御体系,9日发动炮火攻击,俘获杜聿明,击毙第二兵团司令邱清泉,淮海战役宣告结束。此役,对于蒋介石的嫡系部队来说,可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

杜聿明、黄维以下124名将级军官被俘,兵团司令黄百韬举枪自戕,中将军长熊绶春被击毙,同样被击毙的还有兵团司令邱清泉。这些被俘的、阵亡的高级将领,绝大多数都是黄埔系。而那个蒋介石的“五虎将”之首、国民党二级陆军上将、军阀混战中屡战屡胜的“福将”、抗日战争中一撤千里的“长腿将军”、被邱清泉称为“总座高见”的总司令、被白崇禧嘲笑为“猪将军”的国民党徐州“剿总”总司令刘峙,却悄悄从战场上消失了。

红土地上的白将军

江西吉安是全国闻名的将军县,是著名的老革命根据地。在这片红土地上,诞生了一大批功勋卓著的共和国将军。这里走出了梁必业、梁兴初、李作鹏等13位开国中将,还有33位开国少将。可同样在这片红土地上,也诞生了以积极“剿共”而深得蒋介石器重的刘峙。

别看刘峙一副肥头大耳、双眼无神的样子,他曾经也是个“文武双全”的革命青年。他出生贫寒,还在襁褓中就失去了亲生父亲,跟着母亲四处流浪,直到有了一个青年军官的养父,才算安定下来。此后,他留学过日本,在天主教学堂学过英文,凭借优异的学科成绩考进长沙陆军小学堂,作为学生军一员参加武昌起义,考进保定军校第二期。

幼年丧父的阴影几乎笼罩了刘峙一生,因此走上社会的他迫切希望改变自己的命运,做一个受人尊敬的人。刘峙在回忆录中写道:“社会永远是一所角力场,观众绝不会替失败者鼓掌……孤苦与贫困对我太残酷了,但也因此促使我更加隐忍与自强。”

1924年夏天,刘峙在保定军校同期同学何应钦的介绍下,进入黄埔军校担任教官。他在这里找到了“改变自己命运”的终极答案,那就是无条件“舔”蒋介石。“中山舰事件”时,刘峙率部逮捕了中山舰舰长、共产党员李之龙,扣押了第二师和海军中的所有党代表及共产党员。当晚,包惠僧质问刘峙为什么这样做,他大言不惭地回答说:“我也不完全了解,我是以校长的意思为意思,校长命令我干什么,我就于什么。”

年轻时的刘峙

刘峙对蒋介石绝对是唯唯诺诺、忠心耿耿,即便被蒋介石教训时,他也隐忍不言,这也是蒋介石对他情有独钟的重要原因。因此,即便刘峙在各个方面都一塌糊涂,但对蒋介石来说,只要听话就够了。

“猪将军”屡战屡败,屡败绿升

1930年冬,中原大战结束,蒋介石任命刘峙为开封绥靖主任兼河南省主席。蒋鼎文、顾祝同等故旧老友为他设宴饯行。刘峙一生不吸烟、不喝酒,但他好赌争胜。在宴后的牌桌上,财运不济的刘峙竟然将刚领到的军饷输了个精光,吓得装病不敢去赴任。蒋介石得知后气得痛骂刘峙“娘希皮!”但当刘峙积极投入到“剿共”后,蒋介石又“龙心大悦”,搞了一个“经扶县”来表彰他的“功绩”。

即便是刘峙在西安事变中,曾坚定地站在何应钦一面,率大军要直捣西安,蒋介石也选择了原谅。抗战中,作为第一战区副司令长官兼第二集团军司令的刘峙,在平汉路战役被日军打得一溃千里,被讥笑为长腿将军。刘峙在回忆录里慨叹:“保定战败后,由洛阳到宜昌,这一年多时间,我任人在蒋公面前摆布,备受欺凌,但总是以忍让为先。”

很快,刘峙又被任命为重庆卫戍总司令兼防空司令,然后就发生了重庆防空洞惨案。1941年初,日军对重庆进行“疲劳轰炸”,许多市民躲进较场口公共防空隧道。由于防空洞设计极不合理,又没有足够的通风设备,加之轰炸过后没有及时解除警报,致使群众互相踩踏,数千人窒息身亡。洞口尸体堆积如山,伤员满地。此案与1938年的花园口决堤和长沙大火并称为抗战时期的三大惨案。

身为防空司令的刘峙派士兵前去清理现场,但他们不是去抢救一息尚存的群众,而是忙着从死人和伤员身上劫掠钱财,甚至将伤员掐死以夺其物,而且社会上传闻所掠钱财很大一部分被送到了刘府。惨案加上丑闻,社会舆论对刘峙进行了强烈的谴责,使他一时间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防空司令一职亦被撤去。无能、昏庸再加上贪婪,刘峙的名声其臭无比。但这又怎么样呢?刘峙只要紧跟蒋介石,等待他的就永远只有加官进爵。

刘峙

1945年2月,刘峙调任国民党第五战区司令,接替李宗仁,抗日战争结束后,获得青天白日勋章。1946年元旦,刘峙就任郑州绥靖公署主任,统率河南、陕西两省第一、五战区部队。然后,刘峙又是屡战屡败,被蒋介石痛骂后免去本兼各职。但当淮海战役爆发前,蒋介石需要一员大将镇守徐州时,他又想起了刘峙。

连宋美龄都劝道:“外边闲话很多。刘峙恐不能再指挥作战吧?”蒋介石不以为然地说:“刘打仗是不行,可你说将领中还有谁比刘更听话?”白崇禧发出嘲笑:“徐州乃南京的大门,应派一员虎将把守。不派一虎,也应派一狗看门,今派一只猪,眼看大门会守不住。”“猪将军”的名号就此打响。

销声匿迹

淮海战役中惨败后,刘峙从蚌埠逃回南京后,知道这一回自己的祸闯得太大了,吓得不敢去见蒋介石。蒋介石恨他无德无才,贻误大局,于1949年1月20日下令将其撤职查办。第二天,蒋介石自己也伤心地离开了南京,下野引退了。刘峙这个风云一时、不可一世的“福将”,就这样灰溜溜地结束了他的戎马生涯。

刘峙被撤职后,为了求得蒋介石的宽恕,托人捎信给蒋介石说,自己已把脸上的胡须全部剃光了,所谓“刮须明志’,声称“不灭共党誓不再留”。但退居溪口的蒋介石恨不得生吠其肉,对刘峙根本就未予理会。

蒋介石下台后,一度受到蒋介路。他先带最受宠爱的三姨太回江西吉安老家,最后一次祭扫了祖坟。不久,解放军发起了渡江战役,刘峙匆匆跑到广州,再次向蒋介石表示要“共赴国难”。

但无论是下野的蒋介石,还是“代总统”李宗仁,谁都不意同他“安危共仗”。刘峙在广州滞留了数月,跑前跑后,上窜下跳,却没有得到一点儿复职的希望。就连他的靠山何应钦也认为刘峙太无能,也太无用了,对他表示爱莫能助。从此,刘峙便在大众视野中销声匿迹了。

轰动印尼,蒋介石痛骂

1952年春夏之交,在遥远的印度尼西亚一个名叫茂物的小城,出现一个“重磅”新闻。自从国民党兵败大陆后便神秘失踪的原徐州“剿总”司令刘峙,意外出现在这个南洋小岛上。一时间,关于这位蒋介石昔日心腹爱将的“传奇人生”成为当地华人津津乐道。消息越传越广,直到惊动了偏安台湾的蒋介石。

原来,刘峙在自知复职无望后,觉得跟着垮台的国民党政府去台湾,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便以治糖尿病为名,向蒋介石告假留在香港。他心情沮丧,感到“国家已经不需要我这个老兵”了。对峙留在香港当寓公,好在历年来宦囊丰厚,依然能过奢侈舒适的生活。

刘峙不抽烟,不喝酒,自从输光军饷被蒋介石痛骂后也不再赌博,但他却爱财如命,聚财有方,属于是“守财奴”了。但到了香港后,官场失意的刘峙,开始在欢乐场中弥补,每日里出人舞厅酒吧,花天酒地,以酒色欢娱来麻醉自己。孰料,树大招风,一伙逃亡在香港受穷的昔日的部属们,认为刘峙的钱财理应有他们的一份,于是几个人凑在一起一合计,对过去的老长官来了一次大“围剿”,登门强拿硬取,让刘峙损失了一大笔钱财。

经此一事,刘峙心里暗暗拿下主意——香港这地方不安全,不能再待下去了,他要去一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恰逢此时,刘峙在一个偶然的应酬场合,结识了印度尼西亚雅加达中华总会的丘元荣。丘元荣得知刘峙的三姨太黄佩芬是教师出身,热心教育,马上劝他们到印尼去。丘元荣告诉刘峙,印度尼西亚气候适宜,华侨众多,华侨教育有待开展,正适合刘峙与夫人去那里开辟新的人生天地。刘峙未及多想,接受了丘元荣的邀请,准备到印尼去定居。

1950年9月24日,刘峙携三姨太黄佩芬和四个子女登上了一艘开往南洋的客船。他们先是到了新加坡,刚上岸就遭遇一伙强盗,把他的大半行礼都掠夺而去。刘峙吓得魂飞魄散,不敢再做停留,赶紧再次登船远航,一路朝印度尼西亚而去。

在印度尼西亚首都雅加达海关,没人认识这样一个胖子是国民党的陆军上将,他们只知道,这样一个穿着华丽的胖子,必定是一个有钱的大富翁,于是决定狠狠敲上一笔。在这个没人叫他“总座”的地方,刘峙为了生存,只好忍气吞声,任人宰割。

印尼似乎也不安全,但刘峙再也折腾不起来了,他的巨额家财已经所剩无几,一家大小六口的生计都成了问题。快60岁的刘峙拿出仅剩的一点钱,决定用来经商。但虽然同为蒋介石的“五虎将”,刘峙显然不具备蒋鼎文那样的经商天赋,那点本钱连亏蚀带被骗,很快就折腾一空了。刘峙成了一贫如洗的穷光蛋,他只好从雅加达漂亮的房子里搬出来,迁移到西爪哇岛的茂物去住,因为那里的消费水平要低一些。

茂物消费水平虽然低,但一家人的吃饭问题还是需要解决,年届六十又体态丰盈的刘峙,出去做工养家显然不现实。好在他还有一个大学生出身的三姨太,在地处偏远,华侨甚多的茂物很轻松就找到了一个汉语教员的工作。谁能想到,曾经风光无限的“五虎将”,到老了居然还要靠姨太太养活。不过,一个年轻且读过大学的姨太太,到最后还能如此重情重义,也算是刘峙这个“福将”的福气了。

1952年1月,黄佩芬要回香港探亲,好不容易弄到的小学教员职位舍不得丢掉,经校长批准,刘峙替她代授高小六年级的国文课和地理课。刘峙就这样在南洋的异国他乡开始了自己的教书匠生涯。

刘峙自幼读过私塾,国文基础很不错。他又是堂堂的保定军校毕业生,当过黄埔军校的战术教官,对地理更不陌生。牛刀小试,刘峙讲的课竟然大受学生欢迎,于是校方又要他增授高小五年级的尺牍课。不久,黄佩芬自香港回茂物时,学校已经舍不得放刘峙走了,干脆对黄佩芬另排课程,着重在她的本行美术、音乐方面。刘峙竟一直代课下去。先是教高小,继而又增加到连初中也要教。国语、作文、尺牍、历史、地理等课程,刘峙全都教过。昔日统率数十万大军的堂堂上将总司令,如今沦落异域成为中小学生的“猢狲王”,这是刘峙从来也没有想到过的结局。

接受了在香港和新加坡的教训,刘峙率亲人到印尼后化名隐居,平日里深居简出,很少到公众场合露面,以免惹人注目。刘峙一家人既然过着平淡的隐居生活,又怎么会突然间轰动印尼呢?

原来在1952年3月的一天,刘峙在报纸上看到一篇署名为“刘峙”的文章,大谈国民党的黑暗统治和新中国的欣欣向荣。很早就将“紧靠蒋介石”当做改变命运手段的刘峙,看到这样的文章后心头一惊,他还巴望着有一天能获得蒋介石的谅解,这样的文章要是被台湾方面看到了,别说谅解无望,就是派来军统杀手对付他都不是没有可能。

于是,又是紧张、又是惶恐的刘峙在激愤之下,马上给那个报社写信辟谣。刘峙的声明在报上发表后,立刻引起了轰动。自淮海战役结束后,人们鲜闻刘峙的名字,有人说他因打败仗被蒋介石拘禁起来了,有人说他在大陆解放前夕投降共产党了,还有人说他在香港当寓公。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堂堂“国军”上将,摇身一变竟成为一名小学教员。

这样的“轰动”引起了蒋介石的注意。当时印度尼西亚已与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正式外交关系,两国在许多国际问题上取得共识,外交往来密切。蒋介石有点害怕了——刘峙在自己这里屡屡失意碰壁,要再制造出令国民党和他本人难堪的政治笑料怎么办?更可怕的是,万一刘峙给共产党“统战”回大陆怎么办?

就这样,刘峙又一次获得了蒋介石的“谅解”,于1953年11月到了台湾。蒋介石一见到刘峙,不容他开口,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61岁的刘峙保持着立正的姿势,在蒋介石的骂声中连连称是。而年过七十的蒋介石,体力也早不如前,骂了一会就累了,只好住口。刘峙从此就留在了台湾,直到1971年病逝于台中,终年79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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