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8日,令万众瞩目的上官婉儿墓志,终于在陕西博物馆展出,我们也得以从这份墓志中穿越古今,了解那位曾经叱咤风云而又谜团重重的传奇女性。 上官婉儿,又称上官昭容,虽然在影视剧中她大多数作为武则天的陪衬出现,但实际上,上官婉儿占据了唐中宗时期的重要地位,不论是在政坛还是文坛都有其一席之地,而被称为“巾帼宰相”的上官婉儿,在两唐书中被归结为韦后与安乐公主一党,也因此,上官婉儿的立场在波云诡谲的“后武则天时代”总显得有些扑朔迷离,如今这份墓志的展出,却为我们解决了些许疑惑。

据墓志铭记载,上官婉儿的身后事由太平公主全程负责,她不仅出资安葬了上官婉儿,还为她写下“千年万岁,椒花颂声”的悲婉悼词——一个是武则天一手提拔起来的女官,一个是武则天最宠爱的小女儿,两个年纪相仿、颇具才情的女子,在正史中被记载为敌对关系,而这份墓志则清楚记录了上官婉儿与太平公主之间的亲密关系,以至于太平公主被赐死后,上官婉儿也因为曾经与太平公主同属一党而遭到“官方毁墓”。 那么,这位权倾朝野的女相,这位秤量天下的才女,到底有着怎样传奇而又令人着迷的一生呢?

一、千金之躯沦为掖庭之奴,才华横溢 上官婉儿的童年并不算安稳,她的祖父上官仪因为替高宗起草废黜武则天的诏书而被武则天下旨赐死,一同受到连累的还有上官婉儿的父亲上官庭芝,而此时,上官婉儿尚在襁褓之中。 得罪了武则天的上官家并没有好下场,继上官仪和上官庭芝被杀后,上官婉儿和母亲郑氏也被配放到掖庭,上官婉儿自幼便在掖庭为奴,尽管如此,母亲郑氏却并没有放松对婉儿的教育,郑氏本就是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在郑氏的培养下,上官婉儿饱读诗书,知书达理,聪慧异常,很快便凭借才华而小有名气。 仪凤二年,武则天亲自召见了上官婉儿,想见识一下小才女是否徒有虚名,没想到,年轻的上官婉儿面对武则天这位显贵达人毫不怯场,对她的考题对答如流,须臾而成,文意通畅,辞藻华丽,这让武则天大为叹服,当场赦免其罪,免除奴婢身份,掌管宫中诰命。 据墓志记载,上官婉儿十三岁为才人,这大概就是武则天免去她的奴婢身份后给予她的新名分。

武则天重用上官婉儿,也曾引起一些大臣的担忧,毕竟上官婉儿的祖父和父亲都被武则天所杀,他们担心上官婉儿会伺机报复,但武则天并未过多担忧,待她称帝后,上官婉儿又成为武则天的近侍女官,负责草拟诏令等工作,她开始逐渐接近唐朝的权力中心。 尽管如此,上官婉儿心气颇高,也曾忤逆圣旨,触怒圣颜,本应处以死刑,可武则天惜才,特别赦免了上官婉儿,而仅仅处以黥面之刑,也就是在脸上用墨色笔刻字,上官婉儿后来将自己的伤疤用一朵梅花花钿遮盖,称为梅花妆,曾风靡于唐朝命妇中。 自通天元年起,武则天赋予了上官婉儿更大的权力,她开始协助处理百官奏表,直接参与政务决议,这一时期的上官婉儿权势通天,不论是军国谋略还是百官任用,甚至是官员的生杀大权,大多数都由上官婉儿决定。 她开始成为决定唐朝国事的中坚力量,在大唐不羁的胡风中,上官婉儿像一株兰草,以其坚毅而聪敏的身姿,在女皇的庇佑下茁壮成长起来。

上官婉儿与武则天共处27年,武则天是上官婉儿的仇人,也是上官婉儿的伯乐,是武则天带领上官婉儿走上了朝野的中心,为她此后更加灿烂光明的人生添上了厚厚的一把柴。 二、权倾朝野人称巾帼宰相,八面玲珑 神龙元年,张柬之等人发动神龙之变,与上官婉儿里应外合杀死武则天幸臣张昌宗兄弟,武则天被迫退位,唐中宗李显复位,上官婉儿因在此次神龙之变中有功,被封为昭容,专掌起草诏令——虽然婉儿被封为仅次于妃位与嫔位的昭容,其实这只是一个虚名罢了,就像武则天之前授予她的才人之位一样,都是为了方便她在宫中行走,上官婉儿更像是李显的秘书,专门负责为他草拟诏令。 根据后唐书记载,上官婉儿在“后武则天时代”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她与韦后、安乐公主并列为唐朝后宫权力最大的三个女人,她们把持朝政,诛杀贤臣,引得唐廷一片腥风血雨。 上官婉儿曾屡次劝说韦后效法武则天,又将武三思推荐给韦后,此后,这张由上官婉儿编制的网开始逐渐扩大,武三思依靠韦后和安乐公主,先后设计贬杀了张柬之等五王,一时之间权倾朝野,不可一世,上官婉儿又与其私通,在草拟的诏令中常常推崇武氏而贬低皇家,太子李重俊也常年处在安乐公主压迫之下。

史书中的上官婉儿,阿谀奉承、曲意逢迎、秽乱后宫,最后惨遭诛杀,而这一段被正史拍棺定案的历史,也随着上官婉儿墓志的出土,而形成了一个足以质疑正史的证据。 虽说孤证不立,可上官婉儿与太平公主二十多年惺惺相惜的感情,即使在长风吹过千年后的今天依旧令人扼腕,她们就像是两把淬了毒的利刃,在男人的丛林里,携手刺破阴霾,闪耀出属于自己的一抹星光。 上官婉儿曾向唐中宗四次血谏,强烈反对将安乐公主立为皇长女——皇长女意味着和太子有同等地位。她先是检举揭发安乐罪行,后又辞官不做,最后削发为尼,而唐中宗仍旧不许,无奈之下婉儿以死相谏,喝了毒药后被太医紧急救治才保住了一命,也因此让安乐公主的美梦破灭。 而景龙四年,唐中宗去世,韦后在京城部署重兵妄图临朝称制,是上官婉儿和太平公主合谋草拟遗诏,将李重茂立为皇太子,在遗诏中表明由相王旦参与政事来牵制韦后,韦后为了不与相王分权,宁可违抗遗诏,而这也是婉儿不属于韦后阵营的有力证据。

墓志铭中的上官婉儿形象是太平公主塑造的,如果上官婉儿是韦后一派,那就与太平公主互为政敌,太平公主又怎么会为与自己斗了十几年的敌人礼葬?又怎么会写下字字悲泣的悼文呢? 可身处波云诡谲的权力斗争中,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上官婉儿野心太大,这就决定了她将不被当朝统治者所容。 三、太平公主为她写下墓志,惨遭毁墓 景龙四年,唐中宗死后,韦后便欲效仿武则天,得到消息的临淄王李隆基与太平公主商议后决定先下手为强,发动了唐隆之变,杀死韦后、安乐公主及韦后党派官员,立李旦为唐睿宗。 在这场腥风血雨的杀戮中,最让人揪心的便是上官婉儿也被李隆基斩于旗下。 但值得回味的是,同是被诛杀的“乱党”,上官婉儿与韦后、安乐公主得到的待遇是完全不同的,据墓志铭记载,上官婉儿“懿淑天资、贤明神助”,太平公主还以唐睿宗的名义为她纂刻了墓志铭,获得了只有皇后和地位高的公主才能得到的谥号,这都表明上官婉儿并非被认定为韦后一党。

太平公主对自己的昔日密友以礼葬之,随后又赠绢五百匹,推动朝野上下悼念上官婉儿,在唐睿宗时期,太平公主还让李隆基手下为上官婉儿作序,而上官婉儿墓志,也是在这个时期写成。 随着唐睿宗李旦对妹妹太平公主的依赖渐深,太平公主与李隆基这一对盟友的关系也走向分裂,李隆基开始忌惮太平公主,唯恐她成为“武则天第二”“韦后第二”,两人剑拔弩张,暗流涌动,直至李旦禅位,李隆基登基后,依旧受到太平公主掣肘,双方关系陷入僵局,一触即发。 先天二年,太平公主图谋起兵废掉太子李隆基,不料事泄,李隆基得知消息后,当即诛杀太平公主党羽,将太平公主赐死。诛杀太平公主后,李隆基又举行了轰轰烈烈的毁墓行动,太平公主的夫君武攸暨的坟墓被毁。 受太平公主所累,早已死去多年的上官婉儿也受到牵连——2013年发现的唐昭容上官氏墓被证实为上官婉儿墓,她的墓穴顶部全部塌陷,铺地砖都被揭起,棺椁和陪葬品都不见踪影,这种大规模的有组织的破坏行动,极有可能是李隆基的官方毁墓行动所致。

上官婉儿的形象也是从这时候起发生了惊天逆转。 开元四年,李隆基下令并修了多本史书,而对上官婉儿的形象塑造、生平记载及历史评价都掌握在李隆基手中——究竟是因为上官婉儿是韦后一党才杀了她,还是忌惮她的才能和她与太平公主的关系所以借机除掉她,恐怕只有李隆基自己清楚了。 上官婉儿是个集权力与才华于一身的女子,这在当时是十分难能可贵的。 论才,她的文风细腻精巧,曾一度被奉为“词宗”,引领了一代文风;论能,她先后辅佐武则天与唐中宗,极具野心又八面玲珑,对政局把握准确,虽然不乏玩弄权术之名,可在那个时代,站错了队就是万丈深渊,她也有许多的无可奈何。

幸而,还有太平公主为她留下一份墓志,让这位颇有手腕的政治家,这位文采斐然的文学家不至于被抹杀了全部——古代对一个女人最好的抹黑方式就是让大家觉得这个女人不贞,正史中或对婉儿抬得过高:手握生杀大权,或对婉儿贬得过低:与多人有染,而太平公主为婉儿写下的这份墓志,则描述了一个女宰相被后来的胜利者刻意埋没的故事。 我们只能从吉光片羽中得知,这个才华横溢又运筹帷幄的“风流女宰相”,并非无耻之流,而是一个裹挟在混乱朝局中的可怜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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