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故乡的那条小河

与往年一样,今年春节回到老家拜过父母与本家长辈后,第一件事依旧是来到村东头的小河边,在堤坝上走一走,看一看。小时候只知道这条河叫阳河,是我的童年乐园,她承载了我全部的童年记忆,后来从老一辈口中的那些阳河的传说故事里,才得知这条河是那么极不寻常的一条河。

阳河弯,阳河长,阳河岸边有大王,大王是个好地方。一首《大王之歌》唱出了阳河和大王的渊源与变迁,阳河是大王镇的母亲河,境内全长14.8公里,有26个村庄坐落两岸。据史书记载:阳河古称浊水,发源于泰沂山脉青州西部的清凉山,全长百余公里,流经青州、广饶、寿光三地,入巨淀湖,经小清河注入渤海。千百年来,古老的阳河用她丰沛的乳汁滋养了这一方神奇沃土,孕育了灿烂的文化;沿河而居的大王人,也用自己的双手描绘出阳河的铮铮风骨与性格。

一条河的血脉,是一方土地的情怀。不用细说阳河水的甘甜与养分所滋养的成片成片的小麦、玉米,也不去赘述她用自身古老与坚韧的躯干所夯筑的土围子墙,单说发生在阳河两岸的一件件红色故事,便足以让家乡的父老乡亲热血沸腾的讲上两三小时而不带停歇。阳河两岸的延集村、刘集村、苏庙村这些红色革命的星星之火,终成了燎原之势——就在这阳河边上,建立了全国较早的一批农村党支部,保存、传播和使用了陈望道翻译的我国首版《共产党宣言》中文全译本,诞生了刘子久、李耘生、刘良才、延伯真、李玉堂、丁莱夫等一大批革命志士,由此阳河两岸成为东营革命的起源地,率先点燃了中国北方农村革命的火种。现如今,从刘集村的中共刘集支部旧址纪念馆、《共产党宣言》陈列馆、振华学堂,到中共延集支部史迹馆,从西李村的李耘生事迹陈列室到封庙村团支部旧址……一个个红色教育点串珠成链,成为国内知名的“红色火种”片区,让人重温阳河岸边那段战火纷飞的峥嵘岁月。

回到儿时,阳河始终是我和同伴们心目中最为美好的乐园。直到我八九岁时阳河水还非常清澈,站在河边,水中鱼虾清晰可见,水草在河水的冲击下如彩缎般摇曳。阳河水位较低,河槽绿草如茵,是放牧、割草的绝佳场所,这也就成了我们放羊放鹅的首选牧场,并且偶尔还会有“泼天的富贵”砸到头上——沿着河边会时不时的捡到大鹅蛋或是鸭蛋,每每都会高兴好一阵子。放羊时在青草茂盛的地方插好钎子,自己就可以一边玩去了,等玩够回来牵着羊再到另一处水草肥美的地方即可,不用担心羊会走丢。放大鹅就比较麻烦了,它们是边吃边走,一会儿功夫就跑得老远,得一个劲跟着它们溜达。从河堤坝到我家有一段百十米的长斜坡,大鹅们吃饱喝足就会伸长脖子“嘎嘎”地呼朋引伴相约回家,在夕阳映衬下,十几只大鹅从坡顶边唱边扭捏着肥胖身子往家跑,那派头也让人羡慕得紧。经过十几米的助跑,大鹅们肥胖的身体逐渐离地振翅飞起,怎么看怎么像大型运输机群贴地飞行,画风也就由幽默诙谐转为壮观宏伟了,好一幅“落霞与群鹜齐飞”图啊!我自然也被这景象所感染,一边拍着屁股一边雀跃着跟在后面往家跑,融入这无尽的夕阳余晖里。这次第,怎一个丹青妙笔得描?!不过现在想来,当时外人看我应该与我看大鹅的眼神无异吧。

夏天,我最经常光顾的就是阳河两岸高耸茂密的杨树林。河水虽然只有齐腰深,但家长是绝对不允许我下河的,我是旱鸭子,自然也怕水怕的要命,况且曾亲眼见到一条被我们惊扰的蛇,从河这边如离弦之箭射到对岸,我着实被吓了一跳,所以好多年都不敢从这条河里涉水,唯恐那蛇还潜伏在水中等着寻机报复。既然不敢下水去玩,那阳河两岸的杨树林就成了我和伙伴们夏日午后围猎的好去处,三五个十来岁的少年头上带着用树枝编织的草帽,手握长长的竹竿,悄无声息地一棵树一棵树的仔细排查搜寻,俨然是经验丰富的好猎手。听到绿色深处几声聒噪的蝉鸣,就依靠自身听声辨位的技能,昂起汗涔涔的脑袋,双眼紧紧锁定目标,轻轻地举起杆子,慢慢儿地将杆头的塑料兜或是黏面筋向猎物靠拢,在合适距离下冷不丁出手,接下来就是个人情绪的跳跃了,成功捕获猎物心里自然乐开了花;但碰到侥幸逃脱的猎物,自然就沮丧的要命,更难堪的是被逃脱的鸣蝉没头没脸的淋一泡尿,嘲讽一番,这也算是杀人诛心吧。捕猎工具或是用面筋粘,或是用塑料袋扣,但不管哪种方式一个中午都能捕获几十上百只的,回家用盐水稍微腌制一下,用油一煎就是一顿美味。晚上自然就是在河边乘凉,因为河坝地势较高和邻水的缘故,风也格外的清凉,我们一边依偎在父母怀里享受着蒲扇赐予的舒畅,一边听长辈们讲述着阳河两岸的故事,不知不觉就蜷缩在父母怀中怀里睡着了。

阳河水的温情不单单把两岸的庄稼濡养得茂盛茁壮,也为两岸孩子雄性和野性提供了成长的温床。我老家所在的小村庄叫鞠家村,处在阳河西岸,河对岸是一个名叫邓家的村庄。老一辈儿里讲,两村孩子隔岸“攻火”已经不是三代两代的事了,有着悠久的“传统”。所谓“攻火”,就是模拟两军对垒,隔河互相投掷砖瓦石块等物品进行攻击。既然是作战,得有作战的样子,指挥、动员、战斗、后勤保障一样不落。每村都有一个“孩子王”统一指挥自己村的那些或大或小、或男或女的“小不点”参加“攻火”战斗,并且还要做一番战前动员,无非是通过摆事实、讲道理自诩为“正义之师”,以做到师出有名。作战人员大体分为三个梯队,第一梯队自然是前线“攻火”人员,负责发动对隔岸“敌人”的攻击,通常由投弹距离远、精度高和身形灵活的人来担任;第二梯队是物资供应队,负责提供砖头、石子、瓦块等弹药补给,他们得熟悉前线人员选用弹药的喜好,比如有人喜欢规则的圆形的石子,这样的精度比较高,有人喜欢稍扁平一点的瓦片,这样的子弹弹道不规则,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且距离会更远一些;第三梯队则是宣传鼓动队,主要由小女孩和胆小的男生组成,他们的主要工作是在周边摇旗呐喊,或者是发现有人受伤后跑回家去通风报信。这支队伍的作用可不容小觑,正是耳边有了这群小女生的尖叫鼓动和夹杂的几句“国骂”,前线作战部队才会更加的神勇无敌。战斗中,看那瓦块、石子漫天横飞,笑骂声、尖叫声在阳河两岸激流回荡,惊起的鸟雀四散飞逃,每个孩子如化身于炮火纷飞战场的神勇战士全身心投入战斗,那场面也算是一个直击心灵的“波澜壮阔”了。“攻火”作战自然就会有“折耗”和“伤亡”,因此这种“攻火”的结局也多半是一方或者双方有人负伤流血而结束,也或者是随着家长提着烧火棍子的到来而四散逃窜。现在想起来,我因为当时身材瘦小且身形比较灵活,外加投弹距离远、精度高,所以都身处前沿阵地,对“攻火”作战做出了很大的贡献,直到现在都有些沾沾自喜。在这种夹杂游戏和战斗的“攻火”中,对于排兵布阵的无师自通以及攻守的进退有序上,或许就是对阳河水所滋养的“强兵尚武”古齐文化的有效传承吧?

原以为阳河给予我的仅仅是童年的快乐回忆,殊不知到了中年才懂的,阳河赐给我的还有无比厚重的亲情。小学时,我要到隔河相望的邓家小学去读书,我们村子正好处在吴家大桥和刘家大桥的中间,去对岸的邓家上学不管经过哪座大桥都需要绕行五六里路,放在当时那个环境里,出行还的确是个问题。为解决上学难的问题,村委拉来二十几条水泥管道搭建了一座简易小桥,这桥原本是两层管道垒起来的,学生们上学、放学还算顺畅,但那些管道因为或被偷盗或自然破损,不到两年的功夫就损失了将近一半儿。那桥也慢慢变成了半截一层半截二层的“L”形样式,且桥两头还延伸不到河岸。下了雪和河水暴涨的日子里,上学放学过河的任务就由我爷爷来完成接送了。我爷爷是地地道道的农民,没有什么文化,也不善言辞,就知道埋头干活,假若把他放在四庄八院的父老乡亲中间,要想一眼辨认出来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也就是这不显山不露水的憨厚老头儿,背我过河整整四年的时间,不论晴雨,不计忙闲,当时趴在爷爷背上只会责怪爷爷走的不稳当,嫌弃爷爷的手粗糙得剌的我肉疼……现在我记得的就只有爷爷的粗糙的手,糙得跟阳河岸边的土坷拉块一样。

但谁曾想到在我26岁的时候,阳河还会留给我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和终生的隐痛?那年,我接到爷爷去世的消息赶回家时,他老人家的公事已经办完,他老人家的最后一面我也没能见到。听爸爸跟我讲:爷爷去世前一直念叨着我的名字,唠叨着没有背上重孙子去趟河。临终前三天,爷爷还挣扎着坐起来喊着要到阳河边去坐坐,看看驮着孙子过河的那桥还在不在……那时的阳河已经成了上游企业的排污通道,河里流动的全是黄褐色飘着浮沫的污水,散发着浓浓的恶臭,连河边的青草也被熏染得枯黄,那水泥管道搭建的小桥早就废弃消失好多年。对于这些情况,爷爷本该是知道的啊!或许是疾病侵扰了他老人家的心智,但我更愿意相信是他老人家想以此回味自己与阳河大半辈儿的点滴吧。

所谓的故乡,就是先辈人的终点,我辈人的起点。是的,我们的先辈与阳河结缘,最后留在了这片深情的土地上;阳河边一起玩耍的儿时伙伴也早已散布各地,但记忆却永远留在阳河两岸。回到故乡探望团聚的时候虽然不多,但却不能说因此就少了一份对故乡的牵念,因为那里有我们的世代相传“根”在,还有梦境里无数次出现的那条小河,泛着清波在静静地流淌,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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