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文明先生 来源:北京大学官网

“史坛斗星 仰韶四期 两体系 重瓣花 覃研作钥匙 久溯源流江河远;专业师表 桃李满门 全身心 多维观 鸿制归琅環 空怀道范岳峻深。”长长的挽联诉说着无尽的哀思。著名考古学家、北京大学原考古学系主任、北京大学哲学社会科学资深教授严文明先生于2024年4月14日在北京逝世,享年92岁。

严文明先生是我国著名考古学家和考古学教育家,是中国新石器时代考古学科体系的创建者、中国考古学科发展的引领者,为中国史前考古学研究作出了重要贡献。

(一)

严文明先生一生致力考古研究,主持和参加了河南洛阳王湾、陕西宝鸡周原、山东长岛北庄、湖北天门石家河、河南邓州八里岗等重要遗址考古发掘,大力倡导聚落考古、环境考古、农业起源、文明起源研究。

仰韶文化是严文明先生的学术起点。他重新梳理了仰韶文化遗址的材料,通过类型学和地层学,将仰韶文化的发展整体划分为四期两大阶段,奠定了仰韶文化研究的基础。从对仰韶文化的研究开始,严文明认为自己找到了一把钥匙,探索出从典型遗址入手深入研究考古学文化的有效范式。在对中国史前文化的系统研究及农业起源研究的基础上,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严先生提出了“重瓣花朵”的论断,中国的新石器时代文化被他形容为一个巨大的重瓣花朵,中原文化区是花心,其周围的甘青、山东、燕辽、长江中游和江浙文化区是第一层花瓣,再外围的文化区是第二层花瓣。这三重结构组成的花朵,每部分之间都紧紧相连、不能分离,具有文化上高度的向心力与凝聚力……以“重瓣花朵”格局的提出为代表,严文明先生上下求索,为中国史前考古学研究作出了重要贡献,揭示了中华文明产生、发展和绵延的密码。

严文明先生爱写诗。对他钟爱的遗址,他都会写一首长诗,于是有了《良渚颂》《凌家滩之梦》等。“太湖文明五千年,崧泽良渚踵相连。开辟沃野千百里,首创石犁耕稻田。莫角山上建殿宇,汇观瑶山祭昊天。防洪先建塘山坝,御敌高筑大城垣。卞家山下架船坞,沟通钱塘到海边。陆上远通高城墩,寺墩赵陵与福泉……”良渚古城遗址的重要发现者刘斌教授说,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良渚考古在反山、瑶山、汇观山、莫角山等一系列的重大发现,都离不开前辈先生们的指导,每个发现都会有先生们的身影。2002年浙江省政府聘请了严文明、张忠培等12位先生作为良渚遗址考古的专家咨询委员,在考古现场、开会等学术讨论中、吃饭或者晚上的茶叙中,都可以感受到他们治学做人的风范。

“先生们不仅教我们做学问,他们更是我们做人的楷模。几十年来我们这一代是在先生们的教导帮助下成长起来的,我们中国史前考古的文化谱系是在先生们的带领下创建起来的,探索中国早期文明的道路是在先生们的带领下走出来的,严文明等老一辈考古学家不仅是中国考古的奠基人,更是中国考古学队伍的缔造者,如今的中国考古人有谁不是他的学生呢?”刘斌说。

记得2016年,“上山文化”命名10周年暨稻作农业起源国际学术研讨会在上山举行,严文明先生来参会。在会议上,他说,浙江的遗址很有意思,“从美丽的小洲(良渚)出发,过一个渡口(河姆渡),跨一座桥(跨湖桥),最后上了山(上山)。这是一条通向远古的诗意之路。” 听者无不赞叹先生的妙语。

(二)

严文明先生是中国考古学国际化的重要组织者和推动者,对国外考古学理论的各种流派,保持开放心态,密切关注国外考古学实践成果和方法技术革新。提倡考古领域的国际合作,并身体力行先后组织并主持了中美合作万年仙人洞吊桶环遗址、中日合作桐乡普安桥遗址等发掘研究项目,探索形成了中外合作考古的工作机制,推动了中国考古的国际化,拓展了农业起源,文明起源等重大问题研究的国际化视野。

严文明先生致力于中国文物保护事业,对文化遗产保护作出了巨大贡献。在担任国家文物局专家组成员和中国考古学会常务理事、副理事长期间,参与了多批次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评选和遴选工作,参与指导了三峡、南水北调等一批重大文物保护工程,对我国文物保护规划制度的探索与建立也给予了充分指导。他关注大遗址保护利用,支持倡导国家考古遗址公园建设,论证了余杭良渚、广汉三星堆、秦安大地湾、朝阳牛河梁等一批重要遗址保护规划,指导了余姚河姆渡,陕西宝鸡周原,江苏无锡鸿山等大遗址保护展示。尤其是担任中国大运河保护规划评审组组长、受聘良渚遗址保护专家咨询委员会,为中国大运河、良渚古城遗址成功申遗作出重要贡献。

“严先生的深厚学术造诣和杰出贡献不仅在国内考古学界有口皆碑,而且得到国际考古学界的尊重。去年12月在上海举办的第五届世界考古论坛上,经过来自十几个国家的40位顶级学者组成的论坛评审委员会上,通过了我们的提议,授予严文明先生终身成就奖,可谓实至名归。”中国社科院历史学部主任、研究员王巍说。

作为教育者,严文明先生始终致力于考古学科建设与人才培养。他始终相信“中国是可以产生考古学大师的地方”,并倾其一生为之而努力。1990年,他专门为本科生开设了新课“考古学导论”,为初入考古门的年轻人们讲“考古是什么”。上海大学教授徐坚说,1991年秋季第一次聆听严先生的考古学导论课程,从那个时候开始,爱上了考古,随后开始读严先生的仰韶文化研究,跟着一步步走向重瓣花朵。

严文明先生是纪录片《何以中国》的学术总顾问。其实严文明先生的著作和思想也是《何以中国》的创作之源。庆幸的是我们现在可以看到严文明先生于2021年4月20日和2023年7月13日前后两次在家中接受《何以中国》摄制组采访的相关视频,他指出:“中国文明的突出特征是多元一体,持续发展。我们中国人认识了自己的历史,应该对下面的持续发展充满信心!”

(三)

严文明先生在去世之前曾给《史前考古》创刊号写了一篇《寄语》,对适逢其时、应运而生的《史前考古》寄予厚望——“它应该聚焦中国的史前文化有哪些区别于其他区域的特点,为何会形成这些特色,有怎样的形成过程。我讲过中国古文化、古文明格局像‘重瓣花朵’,这应该与我国独特的地理位置和生态条件有密切的关系。世界上没有其他国家像中国这样在自然环境上相对独立,周围的高山、荒漠、大海将这块广袤的土地与外界隔离开来,内部又有各方向聚拢的中心,使得华夏古文化乃至中华文明拥有一个孕育、绽放并引领的核心(花蕊),四周又有诸多各具特色的文化体(重叠的花瓣)包裹着它,为它护卫并输送营养,于是我们才有了不间断并不断壮大的文化、文明发展历程……中华文明有个长期孕育的过程,旧石器时代文化与新石器时代文化是一个整体,不应将二者割裂开来。在过去的考古实践中,旧石器时代考古、新石器时代考古习惯视对岸为禁区,画地为牢。近些年对李家沟、龙岗寺、裴李岗等遗址的发掘表明,新石器时代与旧石器时代的文化层是上下叠压的,两个阶段的文化是无缝连接的,其意义不亚于后岗三叠层的发现!把旧石器时代和新石器时代打通了,中国史前文化的整体特点就清晰了,中华文明的源头就找到了,华夏古人群、古文化的发展脉络就明确了。”

“我本一书生,教书又育人。能力固然小,常怀济世情。潜心学考古,鉴古以观今。漫漫修远路,前途有光明!”这是严文明先生八十岁时写的几句诗。

2023年底,在获得世界考古论坛终身成就奖后,严文明先生一如既往,谦逊淡然:“感谢给我崇高的荣誉,我不过勤于耕作,不问收获罢了。”

严先生常以“农夫”自比,这位“勤于耕作”的考古学巨擘,在今年的暮春,与他耕耘一生的“田地”永远告别了。而他的学生们、他的学生的学生以及更多的考古人将接过炬火,踏上“漫漫修远路”,奔向考古学更光明的远方。

(本报记者杨雪梅综合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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