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钱多多，编辑：原野，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蜜雪冰城用一块钱的冰杯，成功惹怒两拨打工人。

第一波生气的打工人，是无辜的顾客。

班味与暑气的挤压下，用冰块制作饮料成为打工人的“基本操作”。火热的需求下，即使一杯160g的冰杯定价4元，也被抢购一空。顾客在得知蜜雪冰城推出一元一大杯冰杯后，火速前往门店，却得到冰杯下架的消息，以及店员阴阳怪气的语气与鄙视的眼神。

第二波打工人，是店里的服务员。在部分地区低至三千元的工资，每天陀螺般地重复机械劳作，工作量本就繁重，还要制做一块钱的冰杯，甚至因为随便给顾客两毛钱的吸管遭店长骂。

就连骂人的店长也很无奈。冰块本就不够用，一块钱的冰杯更是无利可图。冰块紧缺与成本的压力下，下架冰杯成为部分店长的选择。

一杯蜜雪冰杯，三波人都尝到了苦涩。

一、愤怒的打工人

“因为一杯冰水，被店员阴阳了”。

无意间刷到蜜雪冰城推出一块钱冰杯后，重度咖啡用户林旭心动了。但在美团和饿了么平台上，她都没有看到附近的门店挂上冰杯的链接。搜寻无果后，她只能跑去门店购买，也因此遭遇了来自蜜雪冰城的“歧视”。

在第一家蜜雪冰城门店里时，林旭看到小程序上的冰杯已经是“售罄”状态。她咨询店员却被告知，“制冰机故障，所以没有足够的冰块做冰杯”。讽刺的是，店员说话的同时又打开存储制冰机的盖子取冰块。

“预计以后也不会上线冰杯”，当林旭继续追问制冰机何时能够修好、上架冰杯的时候，店员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在第二家门店，林旭遭遇了店员的阴阳怪气。当她提出要购买一杯冰杯，店员提高音量、拖长语音，像是要告示天下一般喊道“有人要买一杯冰杯”。

与林旭有着类似经历的人不在少数。一位福建的网友称，到店后被告知没有杯子做不了。花了十几分钟等待店员取来杯子，却被告知还要等20分钟。一气之下，她跑到另一家店，依旧没有顺利买到冰杯。

除福建外，深圳、广东、北京、海南等多地网友，都分享了无法购买冰杯的体验。一位湖北网友称，下单后等了很长时间，催促两次后被告知，冰不够，做不了。而当她准备申请退款的时候才发现，系统显示已经出餐，无法退款。

还有用户称，店员好几次都没有装满。在略大参考购买的七杯冰杯中，有一杯是较满，总质量在290克左右。剩下六杯只有七分满，质量多在230g左右，还有一杯的克重为205g。

甚至还有用户称，明明购买的是“满冰”的冰杯，但是到手的冰杯，只是一杯冰水上潦草的浮着一层冰。

一块钱的冰杯，在蜜雪冰城似乎走出了爱马仕“配货”的风范。有用户称，需要购买四块钱的柠檬水才能给一个冰杯。

在林旭的原计划，是下班后顺路购买一个蜜雪冰杯。半杯啤酒兑上半杯冰杯，再加上一斤鸡叉骨和一份炒面，开心地度过下班时间。但是，在夏天多走了800米路、又遭店员阴阳怪气的经历，让她十分愤怒。

另一位打工人付星，虽然没有遭受店员的阴阳怪气，但是也因为跑空、涨价的原因十分生气。

付星习惯每天喝一杯冰美式。了解到蜜雪冰城推出一块钱冰杯后，她就计划在出地铁口的时候绕150米的路，去蜜雪冰城买一杯冰杯，再勾兑上一包咖啡液。整个过程，省钱又省力。

结果，付星不仅因为部分门店下架多跑了一段路，而且最终到手的冰杯并非雪王官宣的1块钱，而是3块钱。这个价格毫无优势——公司楼下711便利店里，花4块钱就能买到冰球，还不需要多走路。

蜜雪冰城冰杯不好买且贵的事实，打破了打工人“冰杯自由”的幻想。甚至还有广东的顾客称，有门店将价格定在4元。

评论区里也不乏关于冰杯价格不统一的吐槽。

二、卑微的经销商

蜜雪冰城门店下架冰杯的速度不可谓不快。

有用户称，自己是第一个在某门店购买冰杯的顾客。因为是第一个冰杯顾客，店员甚至不知道什么是冰杯。但是转身的时候，就听到了店员要下架的声音。甚至，还有门店在卖出了一上午的冰杯后，果断下架。

一切早有征兆。蜜雪冰城官方账号在小红书官宣要在7月3日上线一块钱冰杯的时候，就有经销商在评论区宣布下架。

该经销商称，需要保障门店用冰正常。“顾客需要我可以免费装一袋赠送，顾客自带杯，我店里都是可以免费提供水和冰。说实在的，比起卖，我更愿意送。店里（冰块）不够用了，我可以不送，而不是不卖。”

一位曾在蜜雪冰城兼职的店员也称，夏天冰根本不够用。尤其是爆单的时候，甚至还要到别的店去借，一天借两三次。

而部分网友的囤货行为进一步“做空”了店里的冰块库存。据了解，部分网友认为冷冻超三天的冰块解冻速度更慢，减少稀释酒和咖啡的口感。所以在蜜雪冰城推出冰杯后，部分网友出于提前购买新冰、避免门店下架的心理进行囤货。甚至有蜜雪冰城的店员称，有些人一买就是30杯。

冰块的价格并不便宜。上述经销商称，高峰期店里的冰块供不应求，经常需要到外面制冰厂买。冰块折合四元一斤，此时冰块成本就远远高于两杯冰杯的收入。

“正常情况下冰块是五元一斤”，另一位蜜雪冰城经销商也称，自己找了很久才找到三元一斤的冰块，一次购买几百斤。毕竟蜜雪冰城的用冰量太大了，制冰机调到最快，都经常供不上。

即使搞定了冰块，包装材料成本也是个大问题。

蜜雪冰城在最新的招股书中并未披露经销商购买吸管等包装材料的单价。但是据2022年招股书披露的信息，蜜雪冰城在2022年1～3月期间，每个杯子、吸管、包装袋的销售均价分别为0.3元、0.11元、0.09元，合计约为0.5元。

粗略估计，球形盖或封口纸的成本为0.1元左右。换而言之，一个封口的冰杯，包装材料成本就占据了冰杯收入六成有余。

因为蜜雪冰城的包装袋较薄、不保温，店里也没有大号袋子进行包装，会有用户要求改用保温袋进行包装。

有店员反馈，顾客一次性购买十杯、二十杯的冰杯，往往会向店员索要吸管、保温袋进行打包。按照天猫店铺提供的消息，春款蜜雪4杯装保温袋的售价为0.7元，均摊到一个冰杯上的成本为0.18元。也就是说，一个保温包装袋，将冰杯材料总成本进一步推高至七成有余。

无论是保温袋的包装成本还是基础冰杯的材料成本，都像大山压在经销商的背上。当这些成本高达70%，剩余的0.3元单杯利润再乘以预期销量，得到的利润恐怕很难覆盖制冰机的电费、人工、房租等均摊成本。

冰杯成本居高不行，引流效果也值得商榷。冰杯一块钱的定价就决定了，它不是一个能贡献毛利率和利润的产品，而是带动销量的“引流产品”。而在实际消费场景中，冰杯往往被用于调酒、自制软饮，很难给其他产品引流——甚至，顾客用冰杯调制出来的饮料，本身就是蜜雪冰城饮料的“竞品”。

在这样的情况下，多家门店默默下架冰杯，也属于正常行为了。

三、店员把顾客逼成“小偷”

“冰杯就是一个杯子里面装冰块，不要再向我们要勺子、好几根吸管了。”蜜雪冰城店员唐糖也很无奈。

蜜雪冰城或许低估了一块钱冰杯所需要的吸管和包装袋，以及用户批量购买所需要的打包袋。店员唐糖接受的上新培训视频里明确提到，一块钱一杯冰杯，不给其他的东西。来自店长的态度也很强硬，唐糖接到的信息是：店员是没有权利随便给别人东西的，老板在监控里发现员工随便给的话，员工会被挨骂，甚至被扣工资。

唐糖不敢给，冰杯也就只能“裸装”。据部分用户反馈，购买一块钱的冰杯时被店员要求单独购买袋子。略大参考在两家店分别购买单杯冰杯时，门店确实没有提供包装袋。

“裸奔”的冰杯，在部分蜜雪冰城门店还经常会有“赠品”：店员的鄙视。一名海南的用户称，在蜜雪冰城购买冰杯，拿吸管的时候被店员制止，还遭遇了鄙视的眼神。

最终结果就是，给顾客制做冰杯的店员，成为面对所有矛盾的人。

偷偷拿吸管，变成了冰杯暗藏的“人情世故”。“东西已经拿在个人手上的话，基本上店员看到了也不会让还回来。”在讨伐蜜雪冰城不给吸管的评论区，不少人都提出“打工人不为难打工人”。

但即使能够解决吸管矛盾，唐糖所在的店铺在售卖了几天冰杯后，还是因为冰块不够用而下架了冰杯。但这为唐糖们的工作带来不少麻烦。总有顾客来问，这让店员本就繁重的工作又多了一环。

在被年轻人调侃为“雪王”的蜜雪冰城工作，并不轻松。唐糖称，“每天封杯都是一千多，忙的时候是两千多。两个封口机忙起来都封不过来。”

机器都忙碌至此，何况是操作机器的人。

另一位辽宁地区的店员刘学称，“蜜雪工作都是十个小时，从早上八点开始忙得像陀螺，晚上十点打样需要无偿加班半小时洗东西。因为店在中小学附近，一般在卖700杯饮料的同时还需要打200个冰淇淋。”

“刷刷——”柠檬水的小票一打，刘学就知道又需要大力捶打柠檬水了。除此之外，他还需要每天拿着十斤的茶桶倒茶、配冰淇淋，每天不是腰疼就是骨头疼。

即使是忙成这样，作为新手的刘学，第一个月整体工资只有2500元，第二个月工资勉强到了3000元。

晚上九点，略大参考到店购买冰杯时，北京通州的这家门店里只有两个人。一位店员制做冰杯后靠在制冰机上休息，另一位店员躲在角落里休息。他们的身体大部分位置被柜台挡住，但那位靠在制冰机上休息的店员，手臂明显发红且微微发抖，看起来，这是他一天劳作的印记——不知道其中有多少为冰杯的付出。

即使店员会因为两毛钱的吸管被店长骂，即使明知冰杯背后的成本与麻烦，即使清楚不少店没有富裕的冰块制做冰杯，蜜雪冰城依旧没有选择全国统一下架冰杯。

毕竟，冰杯是个蹭热度的好工具。

今年夏天，打工人被定价4～8.9元的冰杯刺客伤害到了，迫切需要低价冰杯。此时，雪王推出1元冰杯的姿态，显然是能迎合情绪的。它也需要这份热度。最近十个月，蜜雪冰城的热度呈下滑趋势，百度指数直线下跌至4千左右，远不及2023年8～9月的热度水平。

与此同时，作为友商的甜啦啦推出万店目标，开店速度进一步加快，更频繁地出现在消费者视线中。在美团App上，消费者能够轻松买到1.6元的酸奶冰淇淋、3.3元的冰鲜柠檬水，甚至是2.99元的花涧幽兰。

某种程度上，蜜雪冰城比打工人更需要1块钱的冰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