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前5分钟,我就有预感,《山花烂漫时》会是我持续追更的剧。

第一集,张桂梅的第一个任务,把辍学的谷雨带回学校。

张桂梅到谷雨家之前,剧集用不同景别展现了草径,水泥路,泥巴路。

路是双关语。

它是各式各样的交通要道,也是女娃娃可以选择的人生路。

张桂梅找谷雨,后来办女高,就是要告诉华坪县的女娃娃们,人生路不是只有结婚生子的单行道,她们本可以有更多更好的选择。

要有新的人生路,既要经历风雨,也要不畏泥泞。

第六集有大量高光时刻,我最动容的一幕是华坪女高报到日,女学生赤脚到学校。

从家里到学校,她们跨越的不仅仅是崎岖泥泞的道路,还有千百年来习以为常的宗法制观念。

为了让女娃读书,张桂梅需要各种力量斗智斗勇。她面对的第一个劲敌,就是媒婆。

一、语言才华

面对谷雨家门口的张桂梅,媒婆笑脸相迎发红包。

张桂梅说,“给14岁的小姑娘做媒,你亏心不亏心?”

媒婆不是软柿子,直接开大,“女娃父亲求我来的,女娃本人也都答应了。”

张桂梅:“你拉倒吧,反正我不同意。”

乍一看平平无奇,其实特好用。

此时,媒婆给谷雨提亲,用传统习俗和当事人背书,合情合理。张桂梅如果从“传统习俗未必就对”的角度切入,很容易对牛弹琴。

这些人是传统价值观的捍卫者。在她们心中,如重男轻女这些封建糟粕依旧有天然的合理性。

媒婆说不过张桂梅,开始撒泼式攻击。



撒泼式攻击,不拼吵架技巧,只拼音量大小。

我喜欢这一幕。

这一刻,张桂梅不是温文尔雅的人民教师,而是脾气爆不好惹的中年妇女。

她知道,温良恭俭让无法击败提亲队伍,既然媒婆像泼妇,她可以比媒婆更像泼妇。这一幕用近景镜头,张桂梅的形象比山更高。

我生来就是高山而非溪流,我欲于群峰之巅俯视平庸的沟壑。我生来就是人杰而非草芥,我站在伟人之肩藐视卑微的懦夫!

继续分析张桂梅的语言才华。

媒婆吵不过张桂梅,开始用“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指责张桂梅不讲道理。

张桂梅直接说,“你懂道理,你还挣这个黑心钱。”

这个反击很有力量啊。

媒婆给张桂梅甩一个不讲道理的大帽子,张桂梅不去自证,而是从她的话中找个词“道理”,开局骂她赚黑钱。

很多人吵架都有个思维陷阱,面对对方的攻击,很喜欢自证。千万不要忙着自证,自证是防御,这样很容易跟着对方的逻辑走,陷入被动。

因此,当媒婆高声问张桂梅“干啥子”,张桂梅用更高的声音说“干啥子?”

主动攻击不解释,是很好的吵架策略。因为主动攻击,对方更容易跟着自己的逻辑走。

当媒婆拿出“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话术为行为正名时,张桂梅不纠结媒婆的话术,而是反问媒婆:“如果是你闺女,你舍得这样做吗?”

知识分子容易有个思维误区,把吵架当辩论,于是很容易陷入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的局面。吵架不是辩论赛,不是回答对方问题,更不是交流心得,而是敢于忽略对方甩来的问题,积极提出新问题,让对方难以招架。

有道是,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御。

《山花烂漫时》把张桂梅和媒婆的吵架戏放在剧集的最前面,就是在夯实张桂梅善于处理各种人际关系的强者形象。

张桂梅要担任女高校长,校长属于行政岗,她每天都需要面对形形色色的人,强大的沟通能力和协调能力是她做好工作的基本盘。

媒婆本是村里能说会道的代表人物,媒婆吵不过张桂梅,可见她的口才一流。

面对不同的人,张桂梅用的是不一样的口吻,不一样的交流技巧。

在学生面前,她是严师,也像慈母。

在领导面前,她善用法律法规,让领导给自己打配合。比如张桂梅为了赶走提亲队伍,在马永强面前大谈谈九年制义务教育。马永强是党·委书记,遵纪守法是他要守住的基本盘。

当然,张桂梅的口才好,不仅仅是她懂技术,更源于她的真诚。

第三集,党·代会上,张桂梅讲了自己的所见所闻,我印象很深刻的有两个,一个是婆婆坚持传统接生,导致母子双亡,一个是女性不能忍受陌生男子的肢体触碰,最终上吊自杀。

这些编剧都未必敢写的离奇事件,恰恰是张桂梅见到的日常生活。

在记者采访张桂梅时,她用朴实精炼的语言聊到自己的梦想(论语文老师的基本功)。

我毕生唯一的梦想,就是创建一所全免费的女子高中......一个受过教育的女性,可以阻断贫困代际传递,改变三代人的命运。

建一所免费女高,她想阻断贫困的代际传递,改善更多人的命运。

对很多人来说,被牺牲的女孩或许只是一个短句,但它其实是一位一位又一位落后地区女娃的一生。

想要改善这些女娃的命运,需要给她们带来希望。

二、希望

同样在第一集,张桂梅去谷雨家的途中,她遇见了准备生四胎的女学生。

为什么生四胎?

因为前三胎都是女娃。

假如第四胎依旧是女娃,女学生大概率会继续生下去。

这段谈话最细思极恐的地方是,无论是女学生还是张桂梅,她们用家常语气谈论这件事。

重男轻女的观念,就像《肖申克的救赎》里的监狱,只要时间够长,人可以从讨厌它变为依赖它。

“起初你讨厌它(监狱),然后你逐渐习惯它,足够的时间后你开始依赖它,这就是体制化。”

两人说完话,剧集用了一个摇镜头,近处是怀孕带娃忙工作的女子,远处是层层叠叠的山。

山像极了监狱,困住了她的人生。



紧接着,剧集用叠化镜头转向谷雨的家。

相似的视听语言,暗示女学生的今天,也会成为谷雨的明天。



在大山里,有很多谷雨一样成绩优良却不能上学的女学生,比如李华和蔡桂芝。李华的困境是重男轻女,家里的资源全部向哥哥倾斜。蔡桂芝的心结是母亲长期遭受家暴,她要留在家里当母亲的保护伞。

在大山里,有很多不如谷雨的女学生,比如柳细莺。她的学习成绩不好,早早辍学,希望通过婚姻来改变自己的命运。

然而,只谈利益没有感情的婚姻,终究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大山里的婚姻把女性视为生育工具,而不是一个平等对待的人——那个穿红大衣的疯女人,就是婚姻悲剧的缩影。

然而,这些道理很难被大山里的人理解。

世界上有两种穷,一种是物质,一种是思想。

这些大山里的女娃接触到的思想是女子读书无用论,嫁人生子才是女子的最高价值。这就是思想的穷。

人类会创造文化,但也会被文化驯化,更可悲的是,人很容易成为观念的奴隶。

大部分信奉的逻辑是因为从来如此,所以金科玉律。

然而,“从来如此,便对么?”

第五集,张桂梅分析即便读书免费,招生依旧困难的原因,她们对抗的是千百年来习以为常的宗法观念。

时代变了,人心的成见却依旧牢固。

我特别喜欢一个剧情设定,华坪女高的校服是红色的。

在这里,红色不是危险的标识,而是希望的象征。

从演化心理学的角度看,红色代表着健康、生命力丰沛。

人类无法抗拒红唇的魅力,因为红唇意味着心肺功能好,是身体健康的标志。而健康意味着繁殖成功的机会较大。

还有一种假说,红色能提高人的专注力,因为毒物或危险的动物具有鲜艳的红色,人类在进化过程中对红色保持高度敏感。有研究证明,男女约会时穿红色服装,能提高吸引力。

话说回来,张桂梅用红色校服,就是要在女娃娃的心中点燃一把火,燃起她们对创造新生活的希望。

而希望是个好东西,也许是世间最好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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