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林是一种特殊的艺术形态,它与人融为一体,人于园林中游走、观望、欣赏,捕捉美的光影,追寻美的足迹。
园林作为一种文化载体,实际也是审美主体思想、心性的必然反映,体现着主体的哲学、美学追求。
中国园林的发展历史悠久绵长,而汉代园林,则是中国古典园林发展史上出现的第一个高峰。可以说,汉代真正完成了中国古典园林多样形态和基本审美理念的定型,创造了中国古典园林的审美范式,此后绵延数千年的中国古典园林艺术与有汉一代一脉相承。
一、体象天地、有若自然:汉代园林审美文化的理念发展
汉代园林是中国古典园林发展史上出现的第一个高峰,这一时期园林数量众多,形态多样,由此创造了恢宏大气又不失自然美感的园林审美文化。
如汉代皇家园林的代表上林苑,私人园林的代表梁王菟园。
鲁迅曾面对一面汉镜,发出过“遥想汉人多少闳放”的感慨,汉代国力雄厚,国祚延绵,孕育了雄大、闳放、昂扬、厚重的文化风格,培养了汉人质朴、率真、勇敢、刚强的性格。汉代园林艺术也在这样的文化生态中迅速成长。
汉代园林审美文化的理念发展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体象天地的模仿理念。汉室王朝雄厚的经济实力呼唤着气势宏伟、雄浑壮观的审美情怀。
西汉中期以后董仲舒的新儒学登上历史舞台,其“天人感应”的思想进一步延续了中国古代对天地自然的敬畏。
而西安和洛阳相对平坦的地势以及理水修缮技术的发展也为皇家园林经纬阴阳、模山范水提供了支持。
作为统一大帝国的象征,两汉皇家园林始终以广大的天地宇宙作为模仿的对象,在宫苑布局与分 布上法天象地,在具体的山水配备上也讲求模山范水。
《文选》载:
“体象乎天地,经纬乎阴阳,据坤灵之正位,仿太紫之圆方。”
汉初时,天宫星宿的分布是汉人宫苑布局模仿的对象。西汉中期武帝扩建上林苑,宫苑繁多,其间驰道相连,布局上也多模仿天地星象,考古发现在西安城西昆明池有牵牛、织女两座石像。也充分说明班固所描述的“左牵牛而右织女,似云汉之无涯”并非虚语。
在这一时期,商品经济得到持续发展,出现了一大批富庶商人,民间造园活动由此活跃。
而自西汉中期以来,自给自足的庄园经济萌芽,至东汉这一经济形式不断发展,贵族豪贾纷纷广占田庄、侵占山泽、结坞自保,进一步催生了汉代私家造园活动。
这一时期私家园林在选址和布局上往往依山傍水,在景观设置上也更加追求“自然而然”之美,由此形成了汉代园林“有若自然”的审美理念。《西京杂记》载:武帝时期茂陵富商袁广汉北邙山下建有私园:
“东西四里,南北五里,激流水注其中。构石为山,高十余丈,连延数里……积沙为洲屿,激水为波涛。”
作为茂陵豪贾,家资殷富,其园林规模亦大。但更引人注意的是袁广汉私园选址在北邙山下,依山傍水,这就为其模仿自然界的山水、岛屿提供了天然地理优势。
由此可见,汉代园林审美文化的发展,从体象天地、有若自然两方面形成了与天地、自然相符的审美理念。同时,这种理念受到了汉代儒学思想和文人汉赋推动,进一步完善了汉代园林的审美思想和特征。
二、比德比道、文以载道:儒学、汉赋构建的园林审美思想及特征
深究园林以自然为审美对象的原因,还要归功于孔子儒家思想的首倡。
源于早期原始思维、集中体现于《诗经》的这一文化传统,经孔子及其后学的重新发掘,渗透到了社会文化的各个层面,对以后园林中的自然审美对象起到了决定性的影响。
这一倡导在历代文人中的影响潜移默化,历久不衰,形成了中国古代重视实学和技艺的优良传统,并由此促进了动植物的培植、豢养与审美,极大地丰富了园林的景观。
其中,孔子最早提出山水审美的命题,而且认识到山水具有比德与比道两种层次。比道以“鸢飞鱼,拳石勺水”为代表。
即透过自然界的四时变化和万物运作,直视天地间生生不息、无所不在的“道”——生命的超越精神。
比德以“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为代表,使山水花卉鸟兽草木鱼虫等摆脱了原始巫术和宗教神话,而作为情感抒发的发端和寄托。
在儒学的这种积极倡扬之下,实现了情感的建构和塑造,导致人们从伦理、功利的角度来认识自然之美、对于大自然山水风景,构建了自觉的审美意识。
作为儒家美学理论整体框架的一部分,比德审美观点方式的进一步发展,己不仅是人的伦理道德标准与自然万物的比附,而是将审美主体最终带入了一个超越的天地境界。
另一方面,汉代文人阶级对园林审美思想的构建集中体现在汉赋中。汉赋对园林的影响,不仅体现在“文以载道”和 对“文心”的追求,还反映着园林与文学、绘画等士人艺术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和同步发展。
园林的题名用典、园景的意境创造方面都竭力追求士人文化的内涵与神韵。园林已经成为文人阶层特有生活方式的现实反映,园居生活中时时处处都流露出浓郁的人文气息。这是汉代园林审美的一大特征。
西汉前期的辞赋,尚带楚辞所特有的南方色彩。中期以后的辞赋,则已吸收了先秦时代南北文学中的多种成分,如《诗经》的四言句式,楚辞的华丽表现,战国诸子散文的论辩色彩和夸张渲染的手法等等,成为全国性的文学样式。
如张衡《归田赋》描写山水田园生活之景象:“落云间之逸禽,悬渊沉之鲨鰡。于时曜灵俄景,系以望舒。”汉赋人量自然景物的描写带有审美特征,为魏晋南北朝的山水审美打下基础。
汉代园林审美思想来源于儒学,孔子比德比道思想在汉代园林中得以体现,使得汉代山水审美具备了超越生命的审美意趣。同时,汉代“文以载道”的思想也为汉代园林审美朝着人文方面发展提供了基础。士人园林的出现,就是这一审美文化的集中体现。
三、清旷乐志、士人园林:逐步走向自觉的汉代审美文化
在汉代,中国古典园林艺术类型基本定型,包括皇家园林、私人园林和观念意向上的士人园林。士人园林在这一时期只是东汉末期士人对理想居住、游憩环境的文人式建构。它的出现与东汉末期隐逸文化的发展密切相关。
同时,也使得汉代审美文化的嬗变具备了特殊的意义。
即汉代审美文化从政治干预走向了自觉。
汉代皇家园林虽然是权力的象征和政治的情感寄托,但我们也无可否认,当一代代帝王走进这恢宏壮丽的上林苑,踏入那庄严肃穆的未央宫,他可能在某个瞬间也会被园林的美,被其中所蕴涵的磅礴气势所感动。
这种审美感受虽是与宗教感受和政治感受交织在一起并深受后者支配,但这从政治中走来的审美体验与感受也是不容忽略的。比较而言,私家园林在布局和景观配置上更倾向于个人化,更加追求有若自然的美,这就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政治、权力对审美的干预。
而士人园林在理想中的建构已接近纯粹个人化的精神家园,虽没有实体园林的建造,但已经具备明显的个人审美情趣。其空间布局和景观设置的自然之美愈发强烈,个人的喜好得以凸显,是魏晋南北朝 时期士人园林的萌芽,也是汉代审美文化走向自觉的佐证。
结语
两汉时期特有的文化氛围,决定了汉代艺术异于其他历史时期的内容,决定了汉代园林的基本格局:即以强盛的大一统帝国为背景,以自然山水为主要审美和写仿对象。
这种审美客体的确立和想法相对成熟,为后世文论、画论对园林的深远影响直接打下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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