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检大观园后,迎春曾对司棋说:“我知道你干了什么大不是,我还十分说情留下,岂不连我也完了?”惜春曾对尤氏说:“我一个姑娘家,只有躲是非的,我反去寻是非,成个什么人了!”

迎惜二人不像探春那样敏锐,能意识到“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呢”,但是“连坐”的基本道理,她们都是懂的:别说姐妹亲戚,就是丫鬟犯了不名誉的错,也会连累到小姐的!

黛玉是贾母的外孙女,相当于是被收养了;宝钗是王夫人的外甥女,在贾府住了好几年,也算是贾府的小姐、至少是贾府的亲戚了。如果她们有不名誉的事,贾府都会受到连累、损害清誉。——格局小的人,只知道“死道友不死贫道”,而像贾母这样睿智,一定明白“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

所以,贾母的“掰谎记”既不是抑钗,也不是抑黛。她不会打压、贬低钗黛中的任何一个,也不会打压、贬低迎探惜或者宝琴岫烟李绮李纹史湘云中的任何一个。 那么,贾母“掰谎”,到底是何用意?我们联系前后文来看。

这天是元宵节,贾母带着“荣宁二府各子侄孙男孙媳等家宴”,除了“素不茹酒”的贾敬、外地出差的贾政之外,连贾赦也来“略领”赐宴,亲戚中的李婶娘、薛姨妈,宗亲中的贾珍、贾琮、蓉、芹、芸、菱、菖、菌等人也都在座。

就是在这样盛大的宴席上,先是发生了林黛玉“拿起杯来,放在宝玉唇边,宝玉一气饮干”的事,又有女先儿讲述“凤求鸾”的故事——这一对照,是不是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宝黛之间也有“凤求鸾”之类的事情?

在那个时代,爱情是绝对的丑闻。贾母虽然支持呵护宝黛的爱情,也只能默默呵护,而绝不能公开承认,否则将是整个家族的绝大丑事。 所以,贾母就用“编的连影儿也没有了”、“前言不搭后语”、“可诌掉了下巴的话”、“我们从不许说这些书,丫头们也不懂这些话”,指出“凤求鸾”故事的荒诞性,从根本上否认自由恋爱的可能性。

黛玉给宝玉喂酒,这是看在众人眼里的。但是贾母有理有据地申明“丫头们也不懂这些话”,说黛玉不懂男女爱恋“这些话”,那当众喂酒就是“两个一处长了这么大”的“姊妹”之情,不涉狎邪了。 否认爱情,就是否定丑闻,就是保护宝黛的名誉、保护贾府的名誉。在这样的保护之下,宝黛才能继续培养他们那不容于礼法的珍贵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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