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可以看到今天有非常多的人对南明王朝的第二位皇帝也就是明绍宗隆武皇帝是非常推崇的。似乎这位皇帝是有可能复兴明朝的,但我们也要意识到一点,古代的君主们无论有多么耀眼的头衔,那也是一个被符号化了的人,无论这个人的品德有多么高尚,头脑有多么清醒,没有相应的能力,不懂顺势而为也是不足以力挽狂澜的。

所以南明王朝的兴亡并不在于一两个皇帝的身上,在于整个政权内部在力量均衡前提下的集权。而什么叫作“力量均衡前提下的集权”呢?无论是皇帝也好,地方武将也好,能够压制所有地方武装势力的武将之魁首也好,地方的督抚也好,中央的公卿们也好,没有一方能够为所欲为,而文武群臣又要团结于皇帝的旗帜之下。只有满足以上要求,明朝才有起死回生的可能,很明显,隆武朝廷并不符合以上的要求,虽然隆武皇帝本人拥有抗清护民这样美好的愿望,但隆武朝廷存在的这一年多之间其腐朽和混乱和弘光政权不相上下。

而隆武朝廷的灭亡,竟然要从一只耳朵说起,这只耳朵是谁的呢?是隆武朝廷户部尚书何楷的耳朵。

那为什么贵为户部尚书的何楷会丢掉一只耳朵呢?有这么一天,天气很热,郑芝龙,郑鸿逵兄弟上朝的时候当着隆武帝的面扇扇子,那是又惬意又得意,但问题在于这兄弟俩面前坐着的那是皇帝,大臣当着皇帝的面子扇扇子这像话吗?何楷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他弹劾了郑氏兄弟,说他们“无人臣礼”,隆武皇帝认为何楷敢于直言,给他加官左佥都御史,这自然就引起了郑芝龙兄弟的反感,郑芝龙屡次刁难何楷,最终迫使其辞去官职返回原籍,不仅如此,还派遣部将杨耿装扮成土匪在路上袭击何楷,割掉了他一只耳朵。

这事大概率发生在弘光元年六七月左右,因为天气比较热嘛。但问题在于弘光元年闰六月二十七日,唐王朱聿键才在福州登上皇位,也就是说在隆武朝廷初建时期,郑氏兄弟就已经相当跋扈了。所以这就引出第一个问题,隆武皇帝和朝廷内部的实力派郑芝龙、郑鸿逵兄弟二人名义上是君臣关系,但事实上的关系是什么样的呢?

可能有人说,隆武皇帝是郑芝龙所拥立的傀儡,但很明显这个说法是有问题。首先,拥戴唐王的并不是郑芝龙而是他的弟弟郑鸿逵。明末史料《思文大纪》记载“弘光元年六月,靖虏伯郑鸿逵,礼部尚书黄道周等,拟奉唐藩监国于闽省”而福建实力派郑芝龙一直到唐藩进入福建之后才加入了拥戴监国的行列之中。郑鸿逵是崇祯三年的武举人中武举人之后在天津巡抚郑宗周中军官,后来又归属都督孙应龙,后因为登莱之乱,被孙应龙牵连下狱,被释放之后又隶属大同巡抚张拱麾下。郑芝龙在料罗湾海战中大破荷兰殖民者舰队,郑鸿逵沾了哥哥的光,成了锦衣卫千户,又中了武进士,自此之后就是官运亨通。

崇祯十四年郑鸿逵中了武进士,随即官升都指挥使,崇祯十六年升任副总兵,麾下有兵三千,崇祯十七年又添兵两千。弘光元年以左军都督领水师挂镇海将军印,封靖虏伯,镇守九江,手下军队膨胀到15000人,在这期间他结识了当时还是唐王的隆武帝。弘光政权灭亡之后,郑鸿逵带着部队逃到浙江又遇到了朱聿键,也就是在此时,刚刚成立几天的潞监国政权向清军投降,郑鸿逵于是带着朱聿键进入福建,与兄长商议拥戴唐王为新任监国。

而在是否拥戴朱聿键的问题上,郑芝龙最早很明显是持反对意见“鸿逵请正位以餍众心,芝龙意别有在,固争以为不可。诸大臣皆言监国名正,俟出关尺寸,建号未迟。而李长倩亦疏言急出关、缓正位,示监国无富天下之心;不报。拥戴臣贪定策功,不数日,即位于福州;改元隆武,大赦”很明显,郑芝龙、郑鸿逵兄弟二人是不能看作一股势力的。既然兄弟二人不能看作一股势力,那为郑鸿逵所拥戴的唐藩自然也就不能被看作是郑芝龙的傀儡。

然后咱们再看隆武皇帝所谓的“亲征”一事,这件事很明显是皇帝为了摆脱郑氏兄弟的影响所以才带着“御营”离开福州,希望江西、广东、湖广方面派人来迎接自己,而郑鸿逵对皇帝的异动也没有什么过激表现。由此可见,皇帝和这兄弟二人的关系与其说是君臣关系,倒不如说是一种相当微妙的合作关系,皇帝无法掌控郑氏兄弟,郑氏兄弟也无法操控皇帝。郑氏兄弟借着皇帝这正统的名头给自己扩充势力,皇帝则靠着郑氏兄弟的实力坐稳皇位。但从总体上来说,皇帝依旧是弱势的一方,所以他护不住自己的户部尚书。

然后咱们再说第二个问题,那就是隆武皇帝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路振飞曾经评价过这位皇帝“上谓臣僚不改因循,必致败亡。臣谓上不改操切,亦未必能中兴也。喜怒轻发,号令屡更,凡上所长,皆臣所甚忧也”这话说得很难听了,隆武皇帝发号施令是“喜怒轻发”不会慎重考虑。

而事实确实是这样,比如总兵陈谦事件。陈谦是郑芝龙的旧相识,替鲁监国政权出使隆武朝廷,鲁王启函中称皇叔父,而不称陛下,隆武帝因此勃然大怒,将陈谦下狱,御史钱邦芑密奏圣上曰:谦为鲁心腹,与郑氏交最深,不急除,恐生内患。郑芝龙听闻好友落难,急忙入朝求情“愿以官赎谦死”,按理说到这时候,卖郑芝龙一个人情,把陈谦从牢里放出来赶回浙江也就完了,结果隆武帝先把郑芝龙留在宫中一直到半夜,又派人悄悄把陈谦从牢中提出斩首。等到郑芝龙反应过来,陈谦已经人头落地,他也只能扑在陈谦的尸体上哭着说“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从此之后君臣之间的关系更加紧张。

《思文大纪》的作者陈燕翼在当年曾经直接指出“然虽如是,臣窃观陛下两月来用人行政,臣未尝顷刻不忧心及之。出王游衍,未尝一刻不在陛下左右,而冀劾忠于万一也。臣犹忆宋臣苏轼之告其君曰:陛下求治太急,听言太广,用人太骤。臣少学于苏氏,师其忠鲠;窃不揣,亦以此言进”可见隆武帝在用人方面也是有大问题的。

所以这就又引出了第三个问题:隆武朝廷为何仅存活了一年多?王夫之评价堵胤锡的那一大段话把主语改去就可以直接移到皇帝身上来“负气矫迫,喜有兴作,无持重之度。因与腾蛟议,招募辟召辄行承制事,胤锡亦自下书旁征人才,版授监纪府佐,停岁贡生,以意改调除授教职,竟躁之士,因缘奔赴,旦见,夕即释褐。征杨国栋为部将,令募偏裨部曲,札授武职至副总兵,仍隶道标,其不恤名实如此”明绍宗有恢复祖宗江山之心却没有恢复祖宗江山之才,做事行政急于求治,招收官员不辨其才,同勋臣相处又不能缓和关系,哪怕就是在向南暂时移驾的时候也不能抓住时机。

郑芝龙郑鸿逵兄弟各掌重兵却不能尽心于王事,福建在隆武朝廷统治的一年的时间之内社会动荡不安,各派势力心怀鬼胎,清军一进入福建就作鸟兽散,要么直接剃发投降,要么直接逃往海上,而真正的能臣比如当时年仅22岁的郑成功手上只有2000名官兵还有名义上听其管辖的一万名“山寇”。皇帝有德有志而无才,政局混乱不堪,各派势力,心怀鬼胎为门户私利,这就是为什么隆武朝廷在立国仅仅一年之后就灰飞烟灭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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