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自己。
袭人进言,是抓住了防微杜渐的大道理:二爷现在没事,但不能保证以后也没事。为了让以后不出事,最好是隔绝他和女孩子们,从源头上消灭安全隐患。——那什么是“安全隐患”呢?谁是“安全隐患”?
当然是黛玉。宝玉和黛玉最亲密,这一点,连不爱管事的王夫人也不可能不知道。所以,袭人进言,矛头直指林黛玉。
但,如果你以为袭人就是冲着黛玉去的,你又简单了。长远而言,宝玉肯定要娶妻,不娶黛玉也要娶别人,袭人再狂妄也不会以为自己能做“宝二奶奶”吧?
宝玉娶什么样的妻子,会影响袭人的姨太太地位。娶了王熙凤那样的,就可能被“打发”掉。娶了夏金桂那样的,更可能丢了性命。不过王熙凤、夏金桂这样彪悍的毕竟是少数。黛玉最多是有点儿小性儿,还不至于撵人杀人。而且这些年处下来,“最难得的是从小儿一处,长大脾气情性都彼此知道的了”,可以用于夫妻之间,也可以用于妻妾之间。
虽然袭人和宝钗更投机一些,但如果宝玉娶了黛玉,袭人也完全能接受。她没必要这么用力地拆散宝黛婚姻。
可是,现在的问题,并不是宝黛婚姻啊。现代人觉得恋爱的结果多半是结婚,古代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古代的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然开明的父母长辈,也会考虑儿女的意见。但也只会考虑到“大约二人心中也皆如意”,不能再多了。如果再进一步,男女当事人已经恋爱,那就是“奸淫狗盗”的“不才之事”了!
袭人听了宝玉的那句“睡里梦里也忘不了你”,知道宝黛已经发生爱情,就料定“将来难免不才之事”——何止是“将来难免”?根本的,已经发生“不才之事”了!
不才就不才、发生就发生吧,跟袭人有什么关系?唉,看看这几处:宝玉带着茗烟到袭人家玩,袭人就说:“都是茗烟调唆的,回去我定告诉嬷嬷们打你”;宝玉被贾环烫伤,宝玉主动承担责任,要告诉贾母是自己烫的,凤姐说:“便说是自己烫的,也要骂人为什么不小心看着叫你烫了,横竖有一场气生的”;果然,第二天“免不得贾母又把跟从的人骂一顿”;宝黛争吵砸玉,惊动了贾母王夫人,“问起来又没为什么事,便将这祸移到袭人、紫鹃两个人身上,说:‘为什么你们不小心服侍,这会子闹起来都不管了!’因此将他二人连骂带说教训了一顿”。
主子犯了错、受了伤、闯了祸,先要怪到奴才身上去。这是古代——到今天也未绝迹——惯例。
所以,宝玉出了“不才之事”,身为首席大丫鬟的袭人,该负怎样的责任?那是不言而喻的。
现在宝黛的“不才之事”还是他两个人的秘密,也只有袭人一个知情者。袭人向王夫人进言,防微杜渐,杜绝隐患,就是在替自己留余地。
当然,能想到“防微杜渐”,这分明是“有些识见”的表现。袭人此举,除了避祸,也是邀宠,博取王夫人的赏识,回击不久前晴雯的“连个姑娘还没挣上”,稳固自己未来“争荣夸耀”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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