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跟贾雨村没有挥洒谈吐,让贾政觉得很没面子,就已经有气三分;忠顺王府来人上门要戏子,贾政生怕祸及贾门,气的目瞪口歪;又听贾环说宝玉逼奸丫鬟,致使金钏投井,贾政气得再也顾不得斯文,简直就是歇斯底里地大喝:快拿宝玉来!贾政边喊边退至书房喝令:今日再有人劝我,我把这几根烦恼丝剔去。寻个干净的去处自了,也免得做个上辱先人下生逆子的罪人。
宝玉听见贾政吩咐他不许动,宝玉心里早就有数了,便知凶多吉少,又不敢动,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般转来转去,希望能有个人来帮他往里送信,可偏偏一个人也没有,连最贴身的书童焙茗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好不容易的盼来一根救命稻草,这时来了个老嬷嬷,宝玉喜出望外,心想菩萨来了,这下有救了。宝玉如得珍宝,忙拉他说:快进去告诉:老爷要打我呢!
谁知老婆子偏生又聋,把要紧只听成跳井,笑道跳井让他跳去,二爷怕什么?宝玉见是个聋子,便着急道:你去叫我的小厮来。那婆子把小厮听成了事,道有什么不了的事?老早就完了。太太又赏衣服,又赏银子,怎么不了事。
然而作者在这个最紧张、最恐怖的时刻插入一个玩笑。聋婆子连续打岔,惹出笑话。于事却丝毫无补。作者安排这样一个又老又聋的婆子,让宝玉哭笑不得,看来这一次皮肉之苦肯定是在劫难逃了。《红楼梦》都是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日常生活琐事。但是其中曹雪芹这螺蛳壳里做道场的功夫就很值得欣赏。
作者让这个小人物在全书仅仅出场一次,我们认真分析作者的意图,却非常有意思。老嬷嬷的话跟宝玉求助一点不沾边,却表现出她对金钏之死的冷漠。她可能在贾府呆了一辈子,对这类事情已经司空见惯。聋婆子的话表明金钏之死已经路人皆知,连这个又老又聋的婆子都知道得清清楚楚,贾政担心家丑外扬根本就是多此一举。在聋婆子的心中,金钏死了,王夫人赏了那么多,可以了事了。说不定这个老婆子年轻的时候也跟金钏一样。如今老了,金钏这样的事见得多了,也就变得麻木了。贾府的奴化教育很成功,在那个社会,奴才丫头的命不值钱,不仅在主子们这样认为,连奴才也这样认为,聋婆子也说了事,这是奴类的悲哀,何尝不是人类的悲哀。
谁没有挨过父母的处罚,谁没有处罚过自己的孩子。小孩挨爸爸打的时候常常会得到祖父母的保护。孩子挨打常常体现出祖孙三代非常有趣的亲子关系。这是传统伦理社会中非常典型的亲子关系。国人只要稍微有点三代共同居住的经验,就会很熟悉这种情形。既要教育又要疼爱,真是一种非常复杂感觉。
贾政喘吁吁直挺挺坐在椅子上,满面泪痕。众门客、仆从一个个都吓得不敢作声。作为一个父亲,孩子做了错事,贾政不是既心疼,又想把他教育好的心情。而是觉得自己有负家族的使命,在儒家的伦理中背负了罪责。贾政自觉愧疚。
贾政大喝拿宝玉。今日再有人劝我,我就把这个家扔给他,弃官剃发出家当和尚去。众门客仆从见贾政如此,都连忙退出。
所以他一叠声拿宝玉!拿大棍!拿绳子捆上!把门都关上!我看谁敢往里头传信去,立刻打死。连续三个拿字表明贾政的急切心情。以往要打宝玉,总有人通风报信,往往还没开始打贾母就赶到了,这次贾政有言在先,说谁敢报信就打死谁,众小厮谁不害怕,只得齐声答应,有几个出去找宝玉。
贾政命令:堵起嘴来,着实打死。贾政先叫下人打了十几下。贾政嫌打得轻,自己亲自动手,咬着牙狠命盖了三四十下。众门客见打得太重,纷纷前来相劝。贾政埋怨他们平时骄纵宝玉,他说明日酿到他弑君杀父,你们才不劝了不成。众清客只好退去,找人去给王夫人报信。
如果只有蒋玉菡的事,估计贾政只是一顿骂加打几下。咋也不会这样绑着,堵着嘴朝死里打。贾环进谗言,激怒贾政。其实宝玉这些问题都是在贾政脑中经过放大,加上贾环的坏招。贾政已经气急败坏了,若不是那些门客报信,说不定宝玉真会被他爹打死。有人猜测当初贾珠就是被贾政失手打死的,姑妄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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